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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非得已 第10頁

作者︰沈柔含

「倘使我帶著一個永遠鮮血淋灕的傷口,在婚姻當中,我還能感到幸福嗎?如果婚姻不能讓我幸福,反而加重了我的不幸,那我為什麼還要它呢?所以事情很簡單,要婚姻,就得留著淌血的傷口;不要傷口,就得放棄婚姻。大書你說,兩者之間,我該如何選擇?

「我認為我不會選擇當個一生帶著傷口的人,我會選擇當一個完整的人,也就是說,不如讓我選擇失去我所愛的丈夫、愛情、婚姻、家庭,最起碼,我的身心都還是完整的,自由的。」

她嘆了口氣,神情充滿了疲憊,毫無遮掩地展露在大書眼前。這一刻的她,是最真實的她,卸去了防備與自尊,不再在面子上去作無謂的計較。

「你很清楚,今天是誰先開口要離婚,所以想離婚的是他,我並不想……我不怕在你面前承認,當載文說要離婚的時候,我的心承受了何等嚴酷的殺傷力!我也不怕告訴你,今天我一直在找他,就是希望事情能有轉機,不至于真的覆水難收。可是就在不久前,我放棄了掙扎與努力,我決定離婚了,因為我認清了事實,認清了我與載文之間的不同。

「我是個孤兒,還未從孤兒院被領養以前,在我的生命中,我一無所有。現在我所擁有的事業、婚姻與載文,都是我努力經營付出而來的,對于我所擁有的,我非常珍惜,因為珍惜,我不輕言‘離婚’二字;載文和我的不同,在于他一向擁有太多,他是富家子弟出身,有著一切富家子弟的現象和毛病,他從小到大要風得風、無往不利,幾乎不曾面對任何逆境,也可以說,我就是他第一個逆境。我們的婚姻原本十分美滿,感情也一直如膠似漆,但好了,現在問題來了,他直接丟出離婚的提議給我,想也沒想過要怎麼去化解問題,如果這樣,我還賴著不離婚,那我算什麼?

「你不該會以為我要負起教育他的責任吧?難道要我來告訴他,婚姻需要經營,需要相對誠意,需要幫助對方成長,需要不離不棄?我是他的妻子,我不是他的父母,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汪紫嫣苦笑著,淚光也隨著她的苦笑落成淚珠。「如果說,我的丈夫還需要我的教育,才會當個好丈夫,那我寧可把這分心思放在教育自己上面,我不如教教自己該如何學習放手,還有,該如何學習安排離婚以後的單身生活。」

呂大書看著她,默默地傾听著。

「大書,我把我心里的話都講出來了,也許你懂我在說什麼,也許你不懂,但我絕不用等待換取載文回頭。他如果能夠把我留住,那麼他現在就應該坐在這听我說這些心路歷程,但是他沒有!他沒有,這就夠了,又何須再多說?留不留孩子,生不生孩子,早已無關緊要。是這個孩子讓我看見了婚姻的不足與缺失,看到了隱藏的危機,這才是最重要的。」

汪紫嫣說了許多許多,她覺得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去對任何一個人說這麼多的話了,因為她就要離開她最愛的男人,離開了以後,她的生命會有某一個部分將永遠、永遠鎖閉起來,鎖死了,于是無聲無息了。

「紫嫣,你這種堅持可能會毀了載文的一生,甚至在將來你也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我不後悔。就算會,大書,我選擇後悔。」

「如果載文挽留你呢?」

「他不會,我知道。」

汪紫嫣飄忽一笑,看不出是悲是傷。

第四章

石榴紅回至家中,走進自己獨擁的小天地——她的房間。她伸腿往房門踹去,「砰」地一聲發出好大的關門聲響,她伸手扭開音響,音樂震天!她毫不關心是否會吵到家人或鄰居,也毫不顧慮現在是三更半夜,她趴倒在床上,終于能肆無忌憚地嚎啕大哭。

音樂的重金屬效果在空氣中彈跳著,輕易地掩過了她的哭聲。

主臥房中的石父石母被強烈的音樂震醒,女主人一肚子怒火中燒,男主人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掩好棉被蓋住耳朵,自己則無奈地搖頭嘆息。

石榴紅哭倒在床上,臉上的胭脂口紅哭得一團髒,哭得傷心極了,心碎極了。她捧起放置在床頭生母的照片,抱在懷里唏吁淚泣。

漸漸地,時間滑過去了;漸漸地,她的哭聲微弱了。她坐起身,一把抹去眼淚鼻涕,將母親的照片歸回原處,然後關掉音響。

突然電話響起,她一把抓接起,是警察局打來的,說明有市民檢舉她家夜間妨害安寧,音樂開得漫天響。

「見你的鬼!」她沒好氣地朝話筒吼。「三更半夜打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打擾我安眠!我在家里睡得香香甜甜安安穩穩的,什麼音樂什麼音響根本壓根兒沒听到,到底是誰妨礙誰安寧!」吼完便「啪」一聲摔斷電話。

她的心情惡劣極了!

她粗手粗氣地拔掉身上的首飾配件,又月兌下衣服甩在地面,蹬進浴室沖澡去。熱水嘩啦嘩啦噴灑下來,她一面洗一面嘀咕︰「妨害安寧……妨害安寧個大頭鬼!你們的睡覺時間就要安寧不能妨害,我的心,被這個世界妨害了安寧,心情奇差怎麼沒人來理我?沒人替我伸張正義?」

她邊洗邊聒念,直到穿好衣服,坐在化妝鏡前擦保養品的時候,還喋喋不休。

鏡中反映出來那張臉孔,表情之豐富,模樣之滑稽怪誕,讓人實在又想捧月復又想罵。好不容易,各式各樣的保養品層層涂抹在臉上後,她才閑閑地打了個呵欠,自言自語念︰

「這個世界神經掉了,阿答掉了!我不理這個世界了。郝思嘉說︰‘明天,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說得好,說得棒,捧得呱呱叫!簡直是金科玉律、至理名言!我現在什麼都不要管了,反正一覺睡醒後,就是明天了。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要睡覺了。」

早晨,陽光斜斜地從落地白紗窗簾照射進來,映在石榴紅秀麗的臉龐。

這是個奇異的房間,通透的紅。酒紅色的床單、被褥、枕頭,柴紅色的床架,血紅的化粗鏡,夕陽紅的衣櫃,黑紅色的書櫥,磚紅色的地毯……舉凡房間中的任何大小物件,沒有一樣不是使用搶眼的紅色,惟獨窗簾是純白的薄紗,在一片紅的房間里,反倒形成特異的注目焦點。

石榴紅沉酣酣的睡眠被早陽喚醒,呼地一下,很有朝氣地坐起身子,扭開床頭音響。音樂徐徐滑出來,那種略為感傷的爵士曲調,輕易地讓她把全副心神融入其中,她內在陰沉而憂郁的情緒又被喚起來了,忍不住又抱著棉被低低地啜泣。

她閉起眼楮哭著,腦海里反復地浮現母親的容顏。她母親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婦人,縴細高貴,溫柔月兌俗,她不知道父親的眼里怎麼還能看得上、容得下其他女人。

母親離開人世的那一年,石榴紅才十歲。她記得心目中宛如巨人一般高大的父親,蜷曲在母親的靈床邊,哭號得心肺俱碎。

當時父親的模樣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她的小腦袋里依稀懂得了什麼叫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是生死不能拆離的。母親死後,父親常抱著床頭這一張母親的遺照在暗夜里垂淚,那時她多麼以父親堅貞的愛情而感到自豪!雖然父親變得沉默而消瘦,但她卻認為,這一切只有更證明了他對母親的真情至愛永志不渝!

母親死後,父親一直寂寞著。有多少人來為父親說姻緣,而他只是書之不理,他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榴紅身上,對她無微不至,對她溺愛嬌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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