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罷,畢加索就抽了口冷氣。
小蟬說︰「愛一個女人、對一個女人好,對你來說是件沒面子的事。」
「天呀……」畢加索不斷搖頭。
小蟬拉起他的手,說︰「不要怕,我們先回去,然後一切重新開始。」
小蟬抱著畢加索的手,帶他走出餐廳,繼而,穿過神秘的黑暗,再返到他家的花園中。剛才,花王發現畢加索中暈躺在草地上。
「老爺……醒醒……」花王搖晃他的身體。
畢加索睜開疲弱的眼楮,呢喃說出這,句︰「幫助我……幫助我……」
小蟬站在一旁,笑得饒有深意。
小蟬帶領畢加索重溫他與朵拉的愛情。一九三五年,朵拉剛剛二十八歲,是一名已成名的攝影師,但她吸引他的,不是她的才華,而是那驚世的美貌,以及一口優雅流利的西班牙語。他倆在一所餐廳中相遇,畢加索經友人介紹下認識了她,而他發誓他從沒遇過一名比她更像女神的女人。她的舉止美麗迷人,她那雙深邃的大眼楮憂郁又閃亮,她的個性文靜敏感,極喜歡思考。最重要的是,她的確很美很美,是芳香馥郁濃烈醉人的那種美。她如一個沉靜凝重的夜間,性感又張力無限,充滿著神秘又不可思議的可能性。
一看見她,就能涌上成千上萬的靈感。偉大畫家需要的女人,莫過于此。
那時候,他已開始厭倦剛生下女兒的瑪莉特麗莎,這個金發的健美女郎,已激發不起他的創作。朵拉極富藝術天份,她能給予的比瑪莉特麗莎更多更豐富,她的美麗夠資格當上畢加索的模特兒,她的愛情可以滋養這個男人的心靈,她的知性令他的靈魂不寂寞,她的工作能力讓她成為他的工作伙伴。
仿佛她就是他的最完美伴侶。在那最美的時候,他的確令她感覺到,事情只有如此。世界上,不會再有女人比朵拉更匹配畢加索。
一九三六年,故鄉西班牙內戰爆發,小鎮格爾尼卡的平民遭受轟炸,七千人的小鎮中,一千六百人喪生。畢加索深感痛哀,于是,就著手創作二十五尺高十一尺闊的大型油畫《Gueraica》,亦即是《格爾尼卡》。在作畫的過程中,朵拉一直在旁協助,她以照相機把創作過程記錄下來。
而這亦是兩人相處最親密的時刻。
小蟬與畢加索就站在一九三七年之中,未完成的《格爾尼卡》放在他倆跟前,畢加索在畫作前揮筆,朵拉燃起煙,站在後一點的距離注視。
畢加索對小蟬說︰「我記得創作這幅畫作時的心情,那是我的曠世巨作。」
小蟬問他︰「但你能否記起你和朵拉有多相愛?」
畢加索望向倚在牆角形神瀟灑的朵拉,微笑起來。「我那時候想,終于讓我踫上一名完全與我溝通無阻的美麗女人。」
小蟬說︰「你又記不記得,你怎樣傷害過她?」
畢加索垂下了頭,聳聳肩。「要是我能記得起,那就表示我在意我的行徑。然而我相信,我是一個更糟糕的人,對不起,對于朵拉的眼淚,我已忘記了原因。」
說罷,畢加索也惘然。
小蟬牽起他的手,帶他走出這房間。她說︰「我讓你重溫。」
她帶他走進另一個房間,推門而進之後畢加索發現,這個房間,同樣是剛才那間畫室,但時空不同,他創作的不再是反戰杰作,而是一系列的《哭泣的女人》。
輪廓分明的女人被畢加索以大小不一的三角形表達,看上去似倒插在臉孔上的玻璃碎片。一張臉究竟可以表達多少悲痛?那種破碎分離、?徨恐懼、崩潰失控,全由一張臉涌瀉出來。一張臉,代表了一個國家的淪陷,也代表了全人類的眼淚。這個哭泣的女人所流下來的淚,仿佛永遠流不盡。
畢加索對模特兒朵拉說︰「你再傷心一點,再傷心再傷心!要傷心得表達出全世界的苦難!」
朵拉不停地哭泣,那些眼淚,全是真實的。太多事情可以叫她盡情的哭。畢加索已與她一起兩年多了,他對她由最愛變成無可無不可,他多番縱容瑪莉特麗莎對她作出羞辱與傷害。他亦公開地表示過,他不會只與一個女人作樂,世上無女人對他真正重要。
朵拉剛與他攜手把《格爾尼卡》的博愛和偉大呈現世人眼前,然後畢加索就急不及待剝奪她的功勞;他把她降級為一名平常的女人,她的作用只供他作樂,只供他睡,畢加索才不願意與她分享他的任何光榮。在畢加索心目中,朵拉變成一名意圖沾光的無恥之徒,他生平最討厭人家佔他便宜,于是,他看著這個女人,就益發不順眼。
他最痛恨別人說︰「畢加索創作《格爾尼卡》之時,紅顏知己朵拉給了他很大的助力……」
他才不會讓女人叨他的光。想與他同在歷史上留名?拋頭顱灑熱血吧!他總認為身邊的女人對他付出得太少。
就這樣,充滿畢加索風格的憎恨席卷了他倆的生活,他開始毫無保留地打沉她。他鼓勵朵拉無時無刻處于抑郁悲慟中,他辱罵她、取笑她,每天替她的哭泣臉孔造像。
「你哭吧!你哭吧!你哭吧!」
對,她憑什麼歡笑?她有資格笑嗎?以為當畢加索的女人是件輕易的事嗎?不不不,他就要看她何時哭出血水來。
就這樣,在日復日的哭泣中,朵拉意識到,要留住這階段的畢加索,她只能夠無止境地傷心悲哭。既然她的痛苦給他靈感,她就惟有一直苦下去。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朵拉陷入了一個不健康的精神狀況,她不願意令自己快樂。經典地,她成為了用眼淚留住男人的女人。
小蟬對畢加索說︰「因為你,她覺得痛苦是她的人生責任。」
畢加索不願意承認︰「她天性就憂郁易哭!」
小蟬沒好氣地說︰「但你可以教導她快樂地生活啊!」
畢加索覺得煩厭。「明明是她日日夜夜要自己流淚,根本不關我事!」
小蟬就義正詞嚴地斥責他︰「男人的責任是要令女人一生幸福!」
畢加索怔住,仿佛從來沒听過這樣的話。「什麼?男人的責任?」
小蟬告訴他︰「男人的存在目的是要令女人快樂。」
畢加索瞪大眼無法接受。「你說什麼?男人的生存是為了讓女人開心?」
「是呀……」小蟬叉起腰。「這才是最有男子氣慨的行徑!」
畢加索擺擺手。「別說笑!」
小蟬向他訓話︰「真正強的男人是不會虐待女人的,真正強的男人會令女人真正幸福。而這種男人,就是世上最威猛的男人。」
畢加索失笑。「你要我當老婆奴?」
「別曲解我的意思。」小蟬瞪了他一眼。「我問你,你明白什麼是男子氣慨嗎?」
畢加索回答︰「有勇氣、成功、令人敬佩的男人。」
小蟬說︰「還有呢?」
畢加索想了想︰「為國為民、偉大的男人。」
小蟬點了點頭︰「還有其他嗎?」
畢加索說︰「強壯、警惡懲奸的男人。」
小蟬的神情不置可否。她這樣告訴他︰「有男子氣慨的男人,亦是不欺侮弱小的男人。你痛恨法西斯主義殘害西班牙的子民。皆因法西斯主義恃強凌弱,剝奪了人民的快樂。而男人對女人也一樣,真正令人崇敬的男人從不會剝削弱小的女人,不會令女人受傷害,不會剝奪女人的快樂。」
道理淺白易明,畢加索無從反駁,但為了不立刻佔下風,他凶惡地反問︰「別浪費時間,你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