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好時壞的關系逐漸令範思娃崩潰。小蟬看著,也膽顫心驚。最可怕的是畢加索的表情,他說出傷害別人的話時,總隱隱夾雜著快感。
這個男人何止是頭黑豹?他簡直就是魔鬼。
有一夜,範思娃又躲在閣樓飲泣。小蟬站在她身後,用雙手按在她的肩膊上對她說︰「範思娃,你要堅強起來。」
一道暖意貫通範思娃的官感,驀地,她就有了力量。她抬起頭,低聲呢喃︰「是的,我一直都是堅強的女人。」
小蟬又說︰「範思娃,你不要服輸。」
範思娃抹掉眼淚,說︰「我怎可能讓他肆意摧毀我!」
小蟬告訴她︰「不要讓這種男人佔上風。」
範思娃深呼吸,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是的是的。」她說然後用手揉了揉臉孔,繼而以手指整理烏亮的秀發。
小蟬跟看範思娃,對她說︰「看吧!勝利了!」
範思娃暗暗地在心中涌起了笑容。
「是的,我不會服輸,我不要當他的奴隸。我要的是愛情,不是虐待。」
她決定好了,以後要一天比一天堅強。既然離不開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就要想些辦法對付他。
男女間的事,從來就是一場戰事。
畢加索是個不可思議地可惡的人,他居然可以對範思娃說出這種話︰「與你一起,我不如找妓女。」
範思娃學精了。她冷冷地回敬他︰「怎麼你還不走去?」
畢加索又說︰「你這個女人簡直毀掉了我的生活。」
範思娃揚了揚手,說︰「你在我眼前消失吧!你消失到你自己的生活中!別久不久發神經來惹惱我!」
兩個人對罵得累了,互相傷害得太深之後,範思娃就躲起來獨自傷心。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想對著他說那樣的話。我希望听到的與說出來的都是甜言蜜語。」
在閣樓之內小蟬會回答她︰「誰叫你愛上的是他?」
範思娃就望著窗外的景色呢喃。「我當初愛上了的那個人根本不是這模樣……為什麼,這個成就非凡的男人會是如此?我做錯些什麼,他要如此待薄我?」
畢加索養的鴿子在閣樓的窗台上拍動翅膀,範思娃看著鴿子的眼楮,一顆心悲傷又沮喪。她伸出手來,當中一只灰白色的就跳上她的手心。她輕輕問鴿子︰「告訴我,是為了什麼?」
小蟬觀察了他們已很久,她倒是心中有數。她嘗試分析畢加索的行為。「或許,他只是怕離不開你,于是在言行上傷害你。因為愛上一個女人令他處于一個虛弱的境地,他無安全感又充滿恐懼,唯有以打擊你來推使你墮進弱勢之中。看上去被打敗了的你,就令他得回安全感,重新當上強者。」範思娃如夢初醒,她按著額頭說︰「有這種事嗎?」然後又說︰「男人的愛情心理這麼復雜嗎?」
小蟬不再說話,隨得她自行思考。
而隨後的日子,範思娃與畢加索的爭吵仍然不斷。互相攻擊早已替代了所有的柔情蜜意。
畢加索說出他的遺世金句︰「于我而言,世上只有兩種女人︰女神與門口地墊。」
範思娃說︰「于是,你在我以為自己是女神之時,你就盡力把我變成門口地墊了,對嗎?讓我沒有好日子過,就成為你的生活目標。」
她不動氣,甚至有心情掛上一個微笑。畢加索看了,就憤怨得把畫筆擲到地上去。不能夠成功挫敗這個女人,余下的半天他也無法安樂。
有一次,畢加索望著陽光下的微塵說︰「世上無人對我具重要性,你們每一個人都只是灰塵,我用掃把就可以把你們掃走。」
說看狠毒話的畢加索,神情倒有幾分哲人的韻味。
範思娃放下原本正閱讀的書本,思考了片刻,繼而就「哈哈哈」地狂笑十數秒。接下來,她說︰「我或許真的只是一粒塵埃,但我自己會行會走,用不著你花氣力用掃把掃走我。」
然後,她結論︰「不是所有女人都想賴死在你身邊。」
翌日,範思娃就收拾細軟離開畢加索,她在三個月之內都拒絕見他。而這一次,正如任何一次,是畢加索苦苦哀求她回去。
小蟬明白了何謂慘不忍睹。畢加索似乎在立定一個主意,非要精神虐待範思娃不可。仿佛每天一起床,他就定下了如何虐待她的所有計劃,繼而用心一步一步實行。
在畢加索的畫室內,小蟬托著腮凝視創作中的大畫家,他下筆利落自信,每一筆都得心應手,在畫布上他是神,想創作什麼就得到什麼。在愛情上,他也自制一個惡神的地位,要摧毀誰也可以。
小蟬問︰「難道沒有一個叫你更快樂的愛情法則?」
畢加索在畫看那幅著名的《花女人》,靈感來自範思娃,他把她畫成一朵圓臉龐小花,眼大大,惹人憐愛的。
究竟這個男人在想什麼?明明愛看這個女人,明明視她如心中開出的花朵,他卻要她每一天也不好過。
小蟬伸手抓來一抹陽光下的金色塵埃,然後輕輕向著畢加索吹動。黃金色的塵埃如一個夢似的散在他眼前,他覺得很美,于是停下揮動的畫筆,對著塵埃展露一個和善的微笑。
小蟬說︰「你其實可以很好的嘛!我搞不通你。」
小蟬一躍而起,以芭蕾舞娘的姿態在他眼前旋轉,她舞動著的身體,讓陽光和塵埃都活起來,閃亮的金光就在畢加索的身前流動。
畢加索的眉頭輕皺,漸漸陷入思考之中。他感應得到小蟬的說話她的問題,他全都听懂。
他撥弄陽光中的塵埃,然後說︰「我只懂得一種愛的方法。」
小蟬回眸望向他,她停止了她的動作。是的,她也知道,這個男人一直也是如此。他對範思娃,不比其他女人更差。
沒有女人可以妄想有奇跡。在這種男人跟前,一切都是不自量力。
畢加索與範思娃一起之時,並沒有完全放棄朵拉和瑪莉特麗莎。朵拉住在她的房子中,每天的使命就是等待畢加索的電話,他總是讓她覺得,他每天也有可能致電相約晚膳。而事實上,他一星期也不邀約一次,若踫巧他有心情,但又找不著她的話,他就會暴跳如雷,什麼難听的話也講得出。小蟬站在朵拉身後,看著她如雕像般靜止的背影,看得心都痛。朵拉可以連續數小時呆滯地坐在電話旁邊,這角落中的唯一生命力,就是那從不間斷的煙絲。煙絲的輕軟和自由,與她那被鎖住的身體和靈魂,構成了一種悲哀的矛盾。
究竟累不累,為著一個男人彈動不得。
有一次,電話真的響起,畢加索以近乎命令的語氣把朵拉叫喚到餐廳去,但那一夜,朵拉沒出現在餐廳中。畢加索氣瘋了頭,跑到朵拉的家準備痛罵她一頓,然後他發現朵拉一直坐在電話旁沒離開過,她正背著他不能制止地落淚。
畢加索罵她,她就淒淒飲泣,那雙哭了超過半個晚上的眼楮已腫如核桃。就在畢加索準備離去之時,朵拉就高聲說︰「你知不知道,你正過著極之羞恥的生活!」
畢加索回敬她︰「我不慣別人用這種語氣向我說話!」
朵拉就說︰「趁你還未老得要死之時,你最好誠心懺悔!」
「發瘋!」畢加索不屑地望了她一眼。
朵拉說︰「作為一名藝術家你可能很出類拔萃,但在品格上你一文不值!」
畢加索怔了征,半晌後,他卻不怨反笑。「哈哈哈哈哈!你批判我!」
在他的笑聲中,朵拉掩臉痛哭。
畢加索對著這張他早已習慣的哭泣臉孔說︰「你這種女人,走到我身邊來叨我光,現在居然好意思反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