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哭著走回小玫的尸體旁,急急地抱著她,他的眼淚流到她僵冷的臉上,他念著她的名字,然後他知道,他生生世世也放不下她。
到了晚上,忠孝仁愛禮義廉又來對公爵說︰「你就算要叫回她的魂魄,也要先埋葬她的肉身。她不似你,她只是個人。」
鮑爵就有點省覺,他的雙臂,終于也肯放開她。
然後,掠過腦海中的是,他救不了她,至少也要讓她安息。
淒淒然,又哭了,「我對不起你……」含著淚,苦得無人可解救。
小玫已被帶走。他爬往小玫自殺的床上,把臉枕往那片血漬中,腥香溢滿。他埋在她的血漬之內,一整夜,哭哭醒醒。
一個人,怎習慣?
醒著之時就有嗚咽︰「我不能沒有你,你回來吧。」
「你去了哪里?你一個人就去了……」
「你扔下我……」
「我怎麼辦?」
哭得筋疲力盡。一個男人,哭泣如失掉父母的孤兒,從今之後,茫茫然無所依。
很害怕很害怕。他綣縮在床上,而這床,沒有她,原來很大很大,大如荒野,四野無盡,令人心寒。
小玫沒有回來。他怎樣喊怎樣叫也沒有用。小玫死了。
第二天,他仍然躺在床上,痛哭、發呆、痛哭、哭得面容蒼白,眼內紅筋爆裂,哭得喉嚨嗆住,聲音沙啞。
他想念著小玫,想念著他們相愛的每一天,由開始的第一天到最後一天。想著想著,後來就笑了,哭完就笑一笑,笑了又蕩回傷心處,眼淚自然又來。
忠孝仁愛禮義廉替小玫辦喪事,在第三天,他們把老板扶到靈堂,他說他要替小玫穿衣化妝。
他要讓小玫穿一件白色的絲旗袍,繡有一朵朵半開的淡紫色玫瑰。他把小玫身上的殮葬白袍退去,然後,他看見她的肌膚上有些衣物的毛線,他輕輕把毛線撥走,替她穿上旗袍。他抬起她的手臂,又托起她的腰,他忽然想起,如果他們有女兒,他也大概會是這樣替女兒更衣。小朋友冬天懶床,大人要在床上為他們穿衣服。
他的目光變得溫柔,她沒有反應,庸庸懶懶的,就似是他的女兒。繼而,他的臉上有輕輕的笑容,他覺得心情暢快。
他拿來了化妝盒,為她抹點粉,抹得均勻,然後又涂上眼影,精細地畫上紫色眼線。他定神看了片刻,她就像沒有死去那樣,一剎那,他懷疑她其實沒有死。于是,悲傷又涌上心頭,如果,她真是沒有死,那多好。眼淚又自動自覺流下來了,他是哭著替她涂上唇膏。她與生前真的沒有太大的分別,只像睡著了。但當想到她其實不會回來,他只有哭得更傷心。
明明,還是活著的……
他就哭得跪到她身旁。教悲傷如何停止?
***
鮑爵喪妻的消息很快就傳開去,Mrs.Bee都知道了。她的反應是︰「哎喲,那麼可憐呀,死老婆啊!」然後又說︰「別怪我落井下石。第三回合的結果還未宣布。」繼而就擺了擺手,「timing問題。」
阿申的事業已變成一個企業王國,而Genie,只在每日低調行事,在Mrs.Bee眼中,名譽,就是全世界的目擊與贊揚,她說阿申今次又贏,公爵大概沒有理由反對。
Mrs.Bee等了三天,不見公爵返回當鋪,她決定放棄繼續體諒,請人把公爵請回當鋪去。
那是小玫去世的第八日,公爵的體力漸漸恢愎,當然,他的容貌憔悴,仍然哀傷。
Genie看著就擔憂起來,但在其它人跟前,不方便說些什麼。
Mrs.Bee語帶譏諷︰「死老婆,節哀順變啦!」
鮑爵響應她一句︰「你也死過老公。」
當下,Mrs.Bee一怔,便說︰「這不是我們的競爭項目。」她的臉色一沉。
然後,她清了清喉嚨︰「這個回合,當然也是阿申勝出,他的表現卓越。」
阿申有成功人士獨有的勝利風采,神氣無限。
Mrs.Bee說︰「三盤三勝,你沒有異議吧!」
鮑爵微微一笑,顯得事不關己。
Mrs.Bee說︰「一個喪失斗志的男人,真與喪家犬無異。」
鮑爵伸手一擺,說︰「慢著。」
Mrs.Bee反問︰「慢著?你輸清輸盡了,還有什麼慢著?老婆死了,又不能再做老板,不如……」
她故意不說下去。
鮑爵說︰「我現在提出典當物的項目。」
Mrs.Bee冷不防有此一著,而阿申與Genie更感愕然。
大家都忘記了典當物這回事。四年前,計劃初定,公爵說過,典當物是在他們得到榮華富貴後才決定。
鮑爵說︰「放下。你們的典當物是把得到的一切都放下。」
阿申的反應最激烈︰「不!不可能!」
Mrs.Bee倒是說不出一個「不」字來,她沒忘記,公爵決定典當物的內容。Mrs.Bee的神情,充滿著意外,而且慌張。
阿申仍然不可置信︰「這是沒可能的事!」
鮑爵淡淡然地說︰「這是一次先得後償的交易。你們所得到的,我們可沒令你們失望過。」
Mrs.Bee咬著牙,懊惱地望向地上,低聲說了句︰「Shit……」
阿申大叫︰「騙人的!這間當鋪是騙人的!」
這時候,Genie才說出她的第一句話︰「阿申,你所得到的,比我們所要求,早已多得很。」
阿申忽然指著Genie高聲叫喊︰「不!別期望我會交還!一個仙也不會!是我的就是我的!那是我打回來的江山!」
阿申憤怒得像一頭凶猛的狗,他怒目橫掃眼前的人,而目光最終停留在Mrs.Bee臉上。
Mrs.Bee抽了一口冷氣,她對公爵說︰「料不到你有此一著。」
鮑爵神情依然冷漠︰「世事是充滿意外的。」
阿申眼看事情不會有轉機,就拂袖而去,回頭拋下一句︰「別旨意我會就範!」
阿申氣沖沖地走了,Genie卻對公爵說︰「李老板,我該怎樣交還我擁有過的所有?」
鮑爵問她︰「你心甘情願?」
「你教我幫了那麼多人,我早已有賺夠了。」Genie說。
鮑爵的目光內溢滿了欣賞。
而Mrs.Bee眉頭一皺,悶哼一聲就走了。
鮑爵截停她︰「如果阿申不放下他的所有,你就輸。」
Mrs.Bee回頭瞪了公爵與Genie一眼,目光內充滿憤怒和著意隱藏的彷徨。她沒說任何話,匆匆離去。
她的步履很激動。真是頭痛的事,如何叫一個重視名利大于生命的人放下?就算放下一點點,也不可能。
Mrs.Bee咬牙切齒,慨嘆︰「棋差一著!」
然後再來一句︰「大整蠱。」
剩下公爵與Genie。他對她說︰「一切會來得很自然,但我也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Genie點頭︰「我做了個美夢。」
鮑爵說︰「你是充滿智能的女孩子。」
Genie顯得愉快︰「未經歷過這一切之前,我不知道我可以走得多遠。原來,我可以走得很遠很遠。」
鮑爵嘆了一口氣︰「謝謝你。」
Genie笑著點頭︰「謝謝你。」她也說了這一句。
之後,世事就多變。
鄙市下瀉,她手頭上的投資全面貶值,繼而出現由大溪地而來的一對攣生少女,說是Genie那位遠房親戚的合法遺產承繼人,千里迢迢來向Genie追討回那份三億元的遺產。
Genie的父母一下子接受不到轉變,每天長嗟短嘆,唯獨Genie氣定神閑,她吩咐︰「那對少女想要什麼就給她們好了,那筆錢原本是屬于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