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文瀚開口說話︰「你的手*剛才伸得太出。」
我氣上心頭。「在質素好的餐廳,遇上這種情況,賠罪的必然是餐廳!」
「這餐廳的可貴之處就是它夠街坊。」
我抬起頭來,我的表情極之訝異,他居然教訓我。我從手袋中掏出一百元放到台面上,然後轉身便往餐廳外走。
我走在這舊區的街道上,繞過身邊那些卷起上衣的男人,他們在我走過的時候又笑又叫,我按著肩膊上的污漬,很狼狽尷尬,但又不能朝他們罵去,只好低頭走得更急。
我很厭惡這地方。雖然,我也是窮女孩出身,但今天,我不諱言,我真的討厭這種態度永平的東西。
既然有能力可以得到更好的,為什麼不伸手去拿,要白受這些委屈?
盎裕的圈子也當然會有委屈給我受,我的上司、客戶都不好惹,就算是Sake,他也是陰沉和難看透的。但我寧可與這些人掩著半邊心玩心理游戲,也不願與那些街坊、街里無聊人作任何交際。
最討厭沒禮貌、以低微身份作武器的人。剛才在餐廳內,真是我不對嗎?簡文瀚居然不單止不替我說一句半句,還替那些人說話,這算是保護伴侶的態度嗎?就算是我不對,也該在見我尷尬不滿時,說些安慰我的話,但他完全沒有。
回家後氣還未消,便致電Luna投訴。
她說︰「最錯就是簡文瀚,對嗎?」
「不就是。」我賭氣。
「但如果,換了是Sake在餐廳教訓你,你猜你會不會听得入耳?」
一言驚醒,對啊,如果是Sake。
「你一定乖乖照他的話去做,然後自己好好反省。」Luna這麼代我回答。
她說對了,我一時作不了聲。
「阿彗,看來你真的不算太喜歡簡文瀚。他太容易惹惱你,你對他毫無包容的心。」
「你這樣認為嗎?」我听得心寒起來。
「女人喜歡一個男人,便會願意被他馴服,就如《小王子》中的狐狸遇上小王子的情景一樣。嗯……狐狸是用馴養這個詞的呢!」
是的,無論吵得再厲害,我最終也會屈服于Sake之下,甚至是從前的簡文瀚,我也盡可能有理性地遷就。但如今,我似是沒理性地不遷就他,也有一點點不尊重他。
「Luna,謝謝你。」我感激她搞通了我一點點。
「唔,看來你真要細心考慮清楚。」
我大字形躺在床上,頭就這樣痛起來。電話鈴響,我知道是簡文瀚。
「阿彗,你回到家了嗎?」真是他。
「回到了,很安全。」
現在我已有氣無力,不想與他吵架。
「你是不滿意我?」他問。
「對啊,你應該替我和那侍應理論嘛。」
「我只想息事寧人。」
「唉,算了吧。」我不想再說下去。
「阿彗,」他的聲音很哀傷。「你會不會從此不與我見面?」
我按著額頭,我心軟。「別傻。」是的,我也不想做任何決定。
「那就好了!我們可以乘直升機到澳門!」他故意扮傻。
而我,眼眶熱了起來。
我不會舍得。
一次又一次不滿意他,但一次又一次地原諒他。
後來,我便去辦乘直升機到澳門的事,往同一所旅行社辦理數年前的同一件事,訂同一間酒店,日子也同是我的生日。
忽然,連我也覺得,怎麼,竟要這樣來懷舊。
也衍生了很不好的兆頭。我與簡文瀚重新開始,是否也是一種懷舊?
是在了卻一個心願嗎?
我拿著直升機的票、入住酒店的單據,心里慌亂起來。
是否。
我慌慌張張地想著。最後,還是真的與簡文瀚坐了直升機去澳門。
就像先前的預料一樣,我在直升機上大呼小叫,簡文瀚也如我所料地緊緊抱著我俯瞰香港景色。但在叫嚷完畢之後,我瞬即收起了笑容,和原本興奮的心情。
就像玩海盜船,玩完叫完,便沒有多余的感情。
我還記得那一年我在直升機場等待他的興奮和緊張,那一天,我由早上盼望到黃昏。今日真的實現了,卻完全不是期望中的那樣。
我沒有說出來。然後,我與他人住豪華的酒店。
「我們來多玩一個節目如何?」簡文瀚問我。
「什麼?」我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問。
「我們這兩天也足不出戶,只叫roomservice!」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與我重溫那一年的國內旅行。我與他都沒有參加旅行團安排的行程,留在小酒店的小房間拚命地。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呢,大家都沉迷到不得了。
第十三章
我沒異議,那的確是個好回憶。
我們也就叫了很豐富的晚餐和兩瓶紅酒。起初,我也吃得很高興,簡文瀚替我叫了很美味的炸鵪鶉。但當他遞給我生日禮物時,我的心情便下沉了一半。
太厲害了,居然又是星星鍍金書簽。
「我對你一生也不變。」他每年也是這一句。
半晌,我才擠出個笑容。
「你不喜歡?」他問。
「不不不,」我還是不敢承認。「只不過好奇,怎麼這款書簽會長久發售。」
「是訂造的,」他終于說出來︰「是美國一間美術博物館的海外訂造服務。」
差不多是立刻,我流淚飲泣。這是很有意思的禮物,這些書簽原來不會在市面發售,他這獨一無二的心意,我卻由始至終沒有欣賞過。
為什麼他從來猜不透我的心意?除了我與他開始時的那款早餐B?
我喝下一杯斟得滿滿的酒。「太想喝了。」我說。
「你沒事吧!」他很緊張。
我斟酒,再灌下一杯到肚里,「文瀚,其實我很討厭這份禮物。對不起,我一直沒告訴你。」
「你是嫌棄它不夠名貴。」他也不歡起來。
「不!」我解釋︰「我是討厭一切不變的東西!人是要變更的!怎可能你想不變便不變!」
「但我對你的心,一世也不會變!」
他瞪著我,而我看著他。一個男人對你說出這樣的話,你還怎可能怪他。
于是,我不說話,坐下來不停地喝。
他也沉默起來,怔怔地對著電視機。
在差不多喝光一瓶酒之後,我便開始醉,很想很想嘔吐。
在我伸手把第二瓶酒抓過來之際,突然,胃壁一抽,不能自制地俯身嘔出來,嘩啦嘩啦地弄得滿身滿床都是。
簡文瀚過來扶我,我冷靜地搖了搖頭。「我去沖涼,之後便會沒事。」
月兌掉身上髒的衣服,我開啟水龍頭,我想浸在那大浴白里。水溫與水力很好,我躺在水中,舍不得起來。然後,水蒸氣替浴室蓋上了薄薄的一層霧,在這片霧里,我更加醉,更加迷惘。
浴室外的那個人在干什麼?干嗎他會與我一起?為什麼這樣便復合了?
按合的原因是--對了,我在巴黎很不快樂,Sake不愛我。
于是我找來了一個愛我的人。姑勿論,我是否愛他。也沒理會,他是否適合我。
忽然,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與Sake之間的事,我明白了,是渴望一個替身的無助感。
曾經,Sake也像我現在一般無助吧。不不不,他應該是一直都這樣無助。
我需要簡文瀚,正如Sake需要我。
然而當中就算關系再親密,也不是愛情。
那層霧已是又濃又厚,我伸手,看不到盡頭。
「啊?」我嘗試發問。
沒有回音。
但我看到一些東西呢!烏黑的、飄散的、跋扈的、明目張膽的。那是Sake的黑長發。
我伸手去捉。手伸進霧中再縮回來,我發覺我竟然抓住了他那雙凌厲的眼楮。
那雙眼楮在閃,非常霸道地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