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霽平?」
在見到鐵門後那張近十年未見的臉孔,孟潔著著實實的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
雙眼無神、表情呆滯,下巴長滿了胡磋不說,頭發也活像好幾個月沒修剪了,瀏海已長得足以遮住整個額頭,再加上那身邋里邋遢又散發著酸味的睡衣,整個人只能用了無生氣四個字來形容。
就好像整片天就在眼前塌了下來,他也懶得用手去撐似的。
他真的是她認識過的那個楚霽平嗎?
令人遺憾的是,以那熟悉的立體五官,她絕對可以十分、十分的肯定,這男人的的確確是楚霽平沒錯。
愧疚、心酸、震驚等所有復雜的情緒,在剎那間完全充斥了她的胸口,她的喉隴發緊,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原來阿奇他們不是騙人,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她該死的火爆脾氣,當真毀了楚霽平的一生。
第二章
兩個人就這麼佇著、無言對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楚霽平率先開了口,他的語調不冷不熱,完全是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你是孟潔?你來找我干嗎?」
說完,他打開了門鎖,然後垮著雙肩往屋里走,嘴里不清不楚的咕噥著,「既然來了,就進來埃」他那漫不經心的模樣,令孟潔心痛不已。她深呼吸一口氣,跟在他身後走進房里。
放眼環視屋里一周,她差點沒昏過去。
客廳的地板已經完全被攤開的報紙及雜志遮住,上面還散落了許多隨手扔下的衛生紙團及果皮等垃圾。
小小的茶幾上則層層疊了好幾個泡面的碗,沙發上,則是堆積如山的不知是洗過還是沒洗過的,全皺得像梅干菜似的衣服。
包夸張的是,楚霽平居然一就往那堆衣服上坐,完全沒將這些恐怖的景象放在眼中。
他挖挖鼻孔,「很亂吧?沒辦法,反正就是這樣,你自己找地方窩吧!」
「你……哇咧……」孟潔小心翼翼的踏進屋里,卻很難不踏到東西,甚至還差點不小心被橫在小凳子前的掃把給絆倒。
她終于越過重重阻礙,一臉凝重的站在他面前。
「楚霽平,你干嗎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抖著腳,從口袋掏出煙點著,深吸了一口,「就這樣埃」
「喂,就算我……」她實在不太習慣承認自己的錯誤,「我太凶了,曾帶給你一點小小的挫折,但男子漢大丈夫的,你不應該連這點小事都頂不過啊!」
楚霽平徑自抽著煙,也不正眼看她,無所謂的答道︰「沒辦法啊,我就是這樣。」
「你……」
一想到以前的他又開朗、又愛要寶,沒事就喜歡到她家找她耍嘴皮子的畫面,孟潔就完完全全無法接受他這副死氣沉沉的死樣子。
暫時把愧疚收起來,她火大的說︰「你要表啊你?一個男人這樣子算什麼呢?難道你想一輩子當扶不起的阿斗?」
「是又怎樣?要你管?」
厚!氣死人。
「你……好吧好吧,先不管我怎麼想,不是听說你在國外念什麼建築嗎?你老爸、老媽為了栽培你,花了那麼多的錢,你就這樣回報他們?」
她拿出親情攻勢,就期盼能喚起他一點斗志。
不料……
「我老子有錢,學位都是他用錢幫我買回來的啊,我什麼都不會,怎麼回報他們?你沒看見他們早就放棄我了,理都不想理我,所以才把我趕到這個破房子里自生自減。」
眼珠子溜了一圈,看到這屋子不堪的環境,孟潔的心情更加沉重。
「那……你還年輕,難道你打算在這個破屋子里待一輩子,什麼都不做?家人放棄你,你也想放棄自己嗎?」
「反正連我爸媽都不想理我,我早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聞言,她握緊拳頭,簡直想海扁他一頓。
她忍不住大吼,「楚霽平,我討厭這樣的你,看起來像一蛇漿糊,軟趴趴的,人家想幫你都使不上力,不同的是,漿糊還有點用處,那你呢?整天無所事事的窩在這,一點志氣、抱負都沒有,楚霽平,你已經發霉了,再這樣繼續下去就會爛掉、發臭,你懂不懂?」
被她這麼一吼,他先是一愣,然後慢吞吞的抬起頭看著她,語氣出現些微的激動。
「這一切還不是拜你所賜,你讓我在女人面前永遠硬不起來,硬不起來也就是抬不起頭來的代名詞,對一個男人而言,你知道這有多大的傷害嗎?」
楚霽平的指控像一道雷直接劈在她頭上。
雖然這些話阿奇他們已經對她說過,但由他親口說出,卻成了一個無法逃避的事實。
「我……如果我跟你說抱歉,你心里會好過一點嗎?」她放段,思緒轉了個方向。
方才的激動已不復見,他又變回那副無所謂的樣子,「事情就是這樣了,有意義嗎?」
「對了,你有去看醫師嗎?這樣好了,我帶你去找全台灣最權威的醫生,醫藥費我全額負擔。」
「不用了啦,全台灣的泌尿科,我父母都帶我去過了,全說是心理問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一個屁來。」
「所以你就決定一輩子這樣?」
「不然要怎樣?」
孟潔從來沒想過,說話原來是一件這麼累的事,不論她怎麼說、怎麼激,他仍是一副準備混吃等死的頹廢樣,她真的很害怕,十年後,她會不會不小心在路邊的游民當中看到他的身影啊?
不行,不行,若真是那樣,她鐵定會良心不安一輩子。
忽然,一個想法從她腦中迅速閃過。
不再費力跟楚霽平溝通,她站起身,自光銷定他下的一大疊衣服。
二話不說,她走過去便狠狠的把衣服一件件從他下抽出來,然後一件件疊整齊。
他仍坐在原地,無精打采的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你干嗎啊你?我又沒叫你來我家當菲佣。」
她沒有理會他,繼續收拾著她認為需要的東西,並盡她所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稍微把屋里打掃一下,然後翻出一個大手提袋,將她收拾好的東西一件件扔進袋里。
「走!」孟潔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說的便往外拖。
楚霽平終于施了點力氣,「走去哪里啦?」他瞪著她,又窩回原位。
「再這樣一個人住下去,你會變得跟這間房子一樣髒、一樣臭,你會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廢人,我不能放任你這樣下去。」
她自言自語的繼續念著,「你那些哥兒們到底是怎麼搞的,平常稱兄道弟講得跟真的一樣,看你這個樣子,難道就不能做些實際點的行動來幫你嗎?」
「我不需要人幫,我喜歡這樣。」
「我也不想幫你。」她緊拉著他的手臂沒有放開,「但我卻不想因你這個受不得半點挫折的軟弱家伙遺臭萬年,跟我走,听見了沒?」
「到底要走去哪里啦?」他像個孩子似的皺眉要賴,「我哪里也不想去,你就讓我在這里發臭、發爛,我不要你管。」她簡直快被氣死了。「楚霽平,你自己听听看,你剛剛講得是什麼話?你自己講了不會臉紅、覺得丟臉嗎?」
「不會埃」
「你自己不覺得丟臉,我卻替你感到丟臉。」
意識到他完全不打算跟她走,孟潔只好深吸一口氣,忍住怒意,打算先暫時把他騙出這間屋子再說。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帶你出去走走,我年初的時候去了一趟歐洲,照了好多當地的建築回來,我想你也許會願意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楚霽平斜眼睨著她不說話。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是想帶你去我那里祝」孟潔煩躁的抓抓頭發,「我希望可以幫助你再重新站起來,這對你有什麼損失?你到我那兒,我供吃、供住,你的生活品質還可以比在這里的時候好上幾百倍,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