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兒真不愧是吃一客牛排要花上兩、三千塊的高級西餐廳。
里頭燈光美、氣氛佳不說,連來用餐的客人素質都在一定的水準之上,雖然此刻餐廳內座無虛席,但一點兒都沒有予人喧鬧吵雜之感,寬敞的空間內,只有偶爾傳來杯盤輕盈的踫撞聲及低聲的談話聲。
于是乎,若是有什麼稍大的聲響傳出,大家都會听得特別清楚。
餐廳的一角,一男一女隔著桌旁的玫瑰花和香精蠟燭沉默的各自切著彼此盤中的牛排。
端坐長桌一方的女人身著粉色名牌套裝,一頭長發整整齊齊地盤在頭頂上,氣質十分端莊優雅,但她不時微微抬起的眼瞼,及頻頻綻放的淺笑,卻似乎透露出她對于對座長相英俊斯文的男士很有好感。
「耿先生,這家餐廳的氣氛真不錯哦!」
廢話,我們用一頓餐的錢可以抵平常人家半個月的家用,氣氛還能不好嗎?
又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嬌嬌女!
「嗯,還可以。」耿劭璋一面敷衍著,一面動腦筋思考,這會兒,又該想出什麼新的花招來嚇阻他媽處心積慮安排的第三十七位相親者。
「听說餐廳老板本身就是個室內設計師,所以這家餐廳連洗手間的設計都很特別唷,等會有機會,你可以注意看看。」
「是嗎?」耿劭璋淡淡地答道。
「這里除了氣氛不錯之外,東西也挺好吃的,這兒的主廚,听說還是老板特別從五星級飯店挖角過來的呢!」女方沒察覺他蠢動的心思,依舊沒話找話說的攀談著。
不過,這倒給耿劭璋提供了新的靈感……
女方切了塊菲力送入口中細細品嘗,繼續道︰「我的菲力好女敕,你的呢?你覺得這里的東西如何?」
「哦!是啊,東西不錯,真的不錯!」
原本不怎麼說話的耿劭璋突然高八度的揚高音調,手中的刀叉,更在白色的磁盤上切得嘎嘎作響,刺耳的聲響足以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見女方的眉頭已開始微皺,耿劭璋非但不停止粗魯的舉止,還以熱情過度的語氣說道︰「喂,你看,我的牛排三分熟切開來還帶血耶!我最喜歡這種血腥的味道……你說的沒錯,這家餐廳果然不錯!」
說著,他邊大塊啖著牛排,邊舌忝舌忝下唇,口中不時發出聲音,完全無視于對方一臉已經快不行的樣子。
「耿先生……」女方捂住小嘴,驚慌的眼神向四周瞟了瞟,「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大家都在看我們……」
「看我們?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他不以為然地咧開嘴,直接用手清理牙縫中的殘渣,粗聲道︰「吃東西就是要這樣才爽,不行嗎?」
「可是……」
「可是什麼?」他又叉了一塊牛肉塞進嘴里,更夸張地嚼出怪聲,「我一向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啦!王小姐,你應該不會介意哦?」語畢,他用力吐出口中的一小塊骨頭,匡啷一聲,掉進盤中。「哈哈哈,怎麼樣,我吐的很準吧?」
「耿先生……」
他拍拍肚子,用力打了聲響嗝,「什麼事?」然後將叉子上的牛肉遞到她面前,「怎麼樣,要不要來一塊嘗嘗看?」
「不用、不用!」氣質美人早已嚇得杏眼圓睜,雙手急急在胸前揮動著,「我是說,我頭有點痛,我想先走了……」
「嗄,要走嘍?不吃完哦?這一餐很貴吶!」
「可是我頭真的很痛!」
他繼續切著牛排,連頭也沒抬,「好啦,那你先回去,我留下來把剩下的餐後甜點吃掉再走,免得太浪費了。」
女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不但粗魯,連送她回家這種基本的禮貌也懶得敷衍,但事到如今,也只好自認倒楣,以免繼續在這兒待下去,她的臉都要丟光光了。
她訕訕地點點頭……
「哦──那好吧,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好了。」
「拜拜,不送嘍。」
望著對方簡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耿劭璋不禁「噗」一聲噴笑出來,他實在有夠佩服自己越來越純熟的演技。
無視于四周投射來的異樣目光,他將片刻前發生的謬劇拋諸腦後,悠閑地啜了口檸檬水漱漱口,開始放松自己,享受難得的清靜時光與美食。
待吃得差不多之後,他才終于接起震動了N百次的手機,帶著濃濃的笑意喂了一聲。
「耿劭璋!你還笑得出來?」話機那頭傳來一陣獅吼。「為什麼電話打那麼多次你現在才接?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媽,你又怎麼了?這麼大聲我耳朵會聾掉耶。」
「少裝蒜了!你剛才干了什麼好事,你自己心知肚明,我警告你,立刻在三十分鐘之內給我滾回家,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我就跟你爸和你妹殺到你家去!你一樣逃不了!」
明白母親是真的火大了,耿劭璋拿起餐巾優雅地抹抹嘴,識相地回道︰「好啦好啦,別氣,我現在就回去。」
※※※
雹劭璋半躺在舒適的小牛皮沙發椅上,雙眼半眯,修長的雙腿則閑適地掛在前方下遠處的原木日式茶幾上,對于此刻正盤踞在他身邊叨叨絮絮個沒完的兩老一少,彷佛早就習慣似的自動把耳朵塞起來了。
現在開口的是他的母親季芸。
「耿劭瑤,我講話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啊?每次說幫你介紹女朋友你就耍無賴給你娘看!不是故意遲到,就是故意在吃飯時做出失禮的動作嚇死人家,你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嘛!把我的老臉丟光光就算了,你是存心不讓我和你爸抱孫子是不是?」
雹劭璋掏掏耳朵,終于坐直身子,「上次跟方家小姐約在西華遲到一個半小時的事我不是跟您解釋過了嗎?就──塞車嘛!至于跟梁冰冰約會那一次……呃,打嗝很大聲算是失禮的一種行為嗎?」
他的寶貝妹妹耿若洋不耐煩地翻翻白眼,「我可以相信打嗝很大聲是一種失誤,但今天剔牙不遮嘴你怎麼說?切牛排時故意切得很大聲你又怎麼說?更惡劣的是,還故意吃得滿口是血!惡心死了。」
「哇塞,那個女人也未免太愛告狀了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耿若洋又瞪了大哥一眼,「她對你已經算客氣了,換作是我,沒把開水潑在你臉上才有鬼!還有……我特地從約會中匆匆忙忙地趕回來,可不是為了坐在這里欣賞你的坐姿有多難看,拜托你有點誠意說說重點好嗎?」
雹劭璋兩手一攤,俊逸的面容看起來無辜至極,「大家都知道,感情這種東西講求的是緣分,緣分未到,你們要我說什麼呢?」
一場家庭會議中話最少的一家之主耿雷峰終于也忍不住插話,「你都已經三十二歲還在跟我談什麼緣分?我就不相信憑咱們耿家的條件,會找不到條件適合的媳婦……若不是你有意推托,我早就有孫子可抱了!」
「若只是要抱孫子……我提供精子,你們花錢找個品種優良的女人生一生不就得了?」
「這種鬼話虧你說得出口!」季芸氣得渾身發抖,「真不知道我懷你的時候,究竟吃錯了什麼藥,才會生出你這種腦筋不正常的兒子來。」
雹雷峰沉吟片刻,十分慎重地道︰「這樣吧,你乾脆直接開出條件來,看看喜歡什麼類型的小姐,我叫你媽照你的要求去物色,免得繼續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這個問題倒令耿劭璋一時語塞。
他究竟喜歡怎樣的女人呢?
事實上,他根本討厭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