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好些天,我悶得慌啊。」黎夜兒張開手,掬捧滿滿的甘霖。「雨下了好多天了,究竟什麼時候才停呢?」
「別想太多,現在妳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不過才短短幾日,懷中的人兒竟變得如此單薄。無暇去細思心底泛起的絲絲心疼情緒,他撫模她的額際。「奇怪?都按時服了藥帖,為何余熱就是退不了?」
他的手心好涼、好舒服!
「可能自小我就比較無法抵抗風寒的侵襲,又因這數月來奔波勞頓,身子才更虛弱。」她猜想。
是嗎?再虛弱的身骨在幾帖珍藥奇材的治療下應多少有起色才是,為何病情多日來無進展?他暗忖。
「可惜襲人不在,否則妳的病就不是個問題,她是聞名天下的名醫兼使毒高手。」管少陽腦中回繞的全是疑問,並未多加注意她的問題及表情。
「襲人姑娘果然是位才貌雙全的女子。」黎夜兒得承認,風襲人與生俱來的美麗與魅惑是所有女子渴求的。「美艷卻不驕矜,待人和善有禮,你喜歡她也是應該。」
避少陽回過神——
「妳怎知我喜歡襲人?」
他承認了。這個答案讓夜兒心頭有點酸酸的感覺。
「人生得一知心紅顏,就算失去所有也值得……」
避少陽似乎嗅到某些特別的意味,微微的酸意正發酵,他終于正視眼前的人兒。
很難想象,小時拉扯他衣袖的小娃兒,轉眼間已出落成了標致的姑娘;歲月不留情地流逝,他早已非那幼小的心靈中開朗不懂世事的陽哥哥,歲月改變了他,也改變他記憶中的綠羅裙兒,他幾乎忽略了——
綠羅裙兒長大了,遠遠地超越他記憶中的模樣。
是否因為這樣,他來不及防備就讓她重新加入習慣自由的生命,慢慢地,他發現,自由仍在,卻多了牽掛。
是的,牽掛來自于關懷,而他非常肯定,那種感覺,從未有過。
「就某種關系而言,襲人是我最相信的人。」他微微一笑,很愉快地瞄到夜兒絞得發白的手指,默不作聲地端起藥汁,為她吹涼。
「什麼關系?情人?」夜兒知道自已不該問,但就是沖動地說出口。「對不起,我太失禮了。」
避少陽故作無謂地笑了笑。
「妳好象很關心我說的話,為什麼?」
「沒、沒有!我並沒有想探問的意思,請不要介意。」
「來不及了,我非常非常好奇,為什麼妳那麼關心我和襲人,妳願意告訴我?」他放下手中的藥碗,高大的身體慢慢地靠近她,不問出答案誓不休。
糟糕!她是不是在無意中表露了什麼?
必心他與襲人?不也就是心中牽掛!而那牽掛的個中緣由只有自己知曉,怎能說與他人听?
尤其是他!
「因為、因為——」黎夜兒吞吞吐吐,對于他突如其來的咄咄逼人感到不知所措。
隨著他愈來愈靠近的身體,鑽入她鼻間的是他獨特的氣息,眩暈的昏沉,教黎夜兒不知是因風寒或是其它?
叩叩。
正當黎夜兒就要棄械投降的同時,敲門聲很適時地響起。
「是誰?!」管少陽火氣十足地問,這棟竹屋里也只有四人,會這麼殺風景的——
「是我,凌霄。」外頭的人客氣地問道︰「在下已準備今日要離去,特地來向兩位辭行。」
「凌大哥,請進。」夜兒幾乎要雙手膜拜感謝上天,派個好人來解救她的窘迫。
相較于夜兒的如獲救星,管少陽的表現就內斂了些,明明恨得牙癢癢,可不請他進來又于禮不合。
可惡!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方才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可以探知夜兒的真心話了,都是他!
避少陽心不甘情不願地瞪著那不論何時都掛著笑的男子。
「你倒真會挑時間哪!巧合得讓我幾乎以為你人就在屋外。」
「管兄真愛說笑,憑管呈高超的武藝,怎會讓我有機可乘呢?」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管少陽的敵意,凌霄自顧自地走近床邊。
「黎公子身子還好嗎——」
避少陽先一步隔開他探視的手。
「那可不一定。人外有人,或許我只是幸運沒踫上存心想致我于死的高手罷了。還有,你問就問,別動手動腳。」
凌霄拉扯唇邊笑意。
「管兄忒謙了,普天之下想要你命的人,除非自已嫌命長,而我向來很珍惜我的命。」
避少陽瞇起了眼,凌霄的話中另有含意,他的口氣似乎早已對自己的身份了若指掌。
「你不似外表般無害。」
兩個昂藏男子間的暗潮洶涌夜兒渾然未覺,她只是睜著大眼,眨呀眨的。
「你們在聊些什麼,我怎麼都听不懂?」她的疑惑打斷了兩人的冷眼相視。
「沒事。我是說不速之客要離開,從今以後我們會愉快多了。」管少陽很快地恢復平時的悠然,吹涼一匙藥汁送至她唇邊。
「管——義兄!」她終于听出管非的口氣里有濃濃的嘲諷。
相處幾天,她可以感覺到他對凌霄似乎存在著難言的敵意,但就是不知兩人仇怨的緣由。
「你怎麼——」話還沒說完,她嘴中就被倒進了藥汁。
「妳身體尚未復原,別理閑雜人等,快喝!」管少陽知道她要說啥,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向來他就易與人交好,唯獨看到眼前這小子,整天在夜兒身旁晃來晃去就厭煩。
尤其,他不知眼前的凌霄是何底細。
說起來也真玄,在入竹屋見到凌霄的第一面,心里就浮起不祥的預感。以他的直覺,凌霄的身家一定不凡,至少,並不如他外表所彰顯般斯文有禮。
「看來,黎公子身子並不好。」凌霄這次並沒有伸出手做出僭越的舉動,只是挑了張竹椅落坐。
避少陽見他並未有要離開的意思,居心一皺,卻沒有多說什麼。
「我自幼體虛,這次的風寒多虧有義兄為我張羅,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夜兒不好意思地看看管少陽,幸虧有他。「對了,凌大哥的傷勢好些了嗎?」
「外傷已愈,只剩內傷多調養即可,嗯……」凌霄沉吟了下,似乎在斟酌什麼。
「都是朋友了,凌大哥有話請說。」夜兒主動打破沉默。
凌霄點了點頭,緩慢道出心底的想法︰「我看管兄每日為你尋藥奔波也辛苦,看看現在雨勢已小了些,你們二人何不隨我回舍下,至少在城中也較方便延請大夫治療不是嗎?」
「這……」黎夜兒遲疑。
她心里十分明白這是一個好主意,這一病怕是真的病太久,早一些將身體養好,也可早一日動身去尋找陽哥哥。
但,夜兒又惴惴不安地想︰他們兩個不對盤也非一天兩天的事了,若是她接受凌霄的好意前去凌府,那麼管非呢?他會與她一同去嗎?
不知不覺中已習慣他的陪伴,她實在無法想象若是沒有他該怎麼辦。
「我覺得這樣太麻煩凌大哥了……」
還是婉謝吧!夜兒看向管少陽,他垂首深思的模樣讓她弄不清他對此建議是喜或怒?
「沒的事,我也感謝黎公子對身受重傷的我伸出援手,你的藥粉相當有效,所以,就當是我報答你的一番心意。」凌霄見黎夜兒仍遲疑不決,無奈地攤手道︰「或者,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身份。罷了,今日不情之請就當輕風一陣了無痕,在下就此告別——」
「等、等一下。」夜兒喚住他,面對如此誠懇的請求不知該如何說明,只覺若管非不願去,那麼她也不想獨行前往。「我並未有看不起凌大哥之意,只是……只是……」
「夜兒只是不好意思。」管少陽接下她的話。「夜兒,凌兄如此盛情邀請,我們怎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