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雖也是待她極好,但總是保持若有似無的距離;現在,管非在健步往前的同時,不時會停下來等她。
或者,他會勾住她的肩頭,有時在靜謐的森林里,合拍的心脈跳動聲響更是大得令她無法忽略……
想到這兒-夜兒的臉龐浮起一抹紅暈,腳步更快了。
她得趕快泡泡水,讓自己的臉兒退退熱度。
黎夜兒一直沒發現,自己身後還有一個追隨她身影的人
避少陽放輕了足音,跟著這個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的女人,愈走愈惱火!明明囑咐她不準單獨行動了,究竟有什麼「大事」讓她在天微亮的時候偷跑?
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連告知一聲都嫌麻煩?
他習于在睡眠時也保持高度警戒,所以在身旁的人兒一有動靜時,他馬上就醒過來,也因此看到了鬼鬼崇崇離開的黎夜兒。
在尚未弄清楚是誰要加害她之前,他得亦步亦趨地守著她,任何一次的疏忽都可能導致「綠羅裙兒」香消玉殞,而他無法忍受這個可能!
避少陽被自己猛烈的想法給駭住!他霎時停了腳步。
他究竟在做什麼?
何時開始,自己竟將身外之人看得如此重要了?
一直以來,他怕牽絆、怕受人控制,因自覺生命如此短暫,若是時時刻刻得依旁人的眼光、期待來過活,別說他會受不了,即使要自己勉強去接受,終有一日也會因此而瘋狂。
所以,他毅然拋開一切束縛,奔向自由。
就連感情也是。他多情,卻也無情,因他從不讓情感的牽絆系住,也才能走得瀟灑。
而,對夜兒牽掛、憂心的感覺是他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感情牽絆嗎?
恐慌與踏實的情緒同時降臨心中,管少陽恐懼的是自己的無牽無掛似乎就要從此遠去;而踏實的是自己幾日來莫名其妙的舉止終于找到了著落點,不再飄搖不定。
為何綠羅裙兒——是未婚妻的表妹子?這是否意味著自己終究逃不過那名曰「家業」的大牢籠?
對于從未傷過腦筋的事,如今隨著「綠羅裙兒」再度走入他生命,全數回到他該考慮的未來。
命運,究竟是如何地弄人?
他想,他有點明白了。
第五章
「呵……好舒服啊!」
淙淙的流水聲中,一抹美麗的身影浸潤其中,淨身的清涼快意讓黎夜兒樂不思蜀,忘了時間的流逝;此時煦陽早已露出了臉,灑得她渾身閃耀的金黃光輝。
雙手掬起清澈的山泉,她沾濕了長發,順了順柔軟的烏絲。為了女扮男裝,她舍棄了繁復的綴飾,只用了一條青綠發帶綰住,而此時,解開的長發如瀑似地飄散在河面上,形成出水清靈的美麗。
對她而言,洗去的不只是髒污,更是渾身的疲累。離開江陵,她一心一意尋找陽哥哥,累積的緊張情緒終于在這一片山水之中稍稍地放松。
黎夜兒徜徉在藍天綠水之間,背靠著岸邊大石,她心滿意足地輕嘆。
等一下她回到山洞後,一定要告訴管非有這樣一個好地方。既已決定同舟共濟,沒道理有福她獨享是吧?
何況,他待她極好……不但帶她尋人,也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有時,她會趁他不注意時偷偷瞄他,陽光照在他的側臉,形成耀眼的輪廓,然後她就會心頭怦怦跳,忍不住嘆息上天的不公——
僅僅是粗布白衣,卻無損他的俊美,而那寬潤的胸膛似乎可以容納世間女子們最渴盼的柔情……
哎哎……她在想什麼呀!!
黎夜兒趕緊掬起涼水輕拍已熱辣辣的臉龐,暗罵自己怎會有那樣的念頭呢。
她想,假如她的陽哥哥娶了雪表姊的話,必定也像管非那般,穩穩地藏納雪表姊的柔情似水,為她撐起一片有情天吧?
那將是多美好的幸福……
難得的放松使她失了戒心,昏昏欲睡的人兒渾然未覺,就在身旁不遠去,一條吐著紅信的蛇正無聲無息地靠近……
避少陽剛巧眼見這一幕,心脈幾乎停止跳動——
「夜兒,小心!」
黎夜兒被突來的吼聲給驚嚇,愕然回頭,也就在此時,那條吐信的蛇受驚地伸直了長身朝她攻擊——
「噢!」
一陣刺痛從肩胛上襲來,她痛叫出聲。
頃刻之間,那尾蛇便讓飛掠而來的管少陽給射入樹干,蛇身仍蜷曲蠕動。
「赤蠻虺?!」管少陽大驚,他記得這類毒蛇大多生長在南方沼澤,怎會出現在這偏寒的山麓?難不成又是預謀,有人要殺她?
避少陽自水中撈起她軟弱無骨的身軀,在心急之余倒也無暇去關心禮不禮教。「妳怎麼樣?感覺還好嗎?听得到我的聲音嗎?快回答我!」
「你……我……」
他怎麼在這兒呢?黎夜兒忍住陣陣的刺骨疼痛,勉強地開口︰「放……開我,會弄濕你的衣衫……」
「都什麼時候了,妳還在擔心我的衣衫濕不濕!」管少陽快速地褪去外衫,蓋上她光果的身子,施展輕功回到洞穴。
「對哦,我……真傻,我該擔心的是我的名節……痛!」她痛苦地喘息著,冷汗直冒。
「閉嘴,別說話!」
避少陽心急如焚地將她輕放草堆上,連忙為她點了全身數大穴位,護住夜兒的心脈,暫時止住血液的奔流。
他扶起她冰冷的身子,靠在自已胸懷,渡給她些許的溫暖。
「夜兒,睜開眼看我!」
黎夜兒神智飄忽,遙遙遠遠傳來了他好听溫柔的聲音,她緩緩地張開眼。
「管非……你……怎麼這麼緊張呢……我……好不習……習慣……」
知道他焦急的神情全為了她,夜兒渾身除了痛苦外,更有了一些些甜甜又酸澀、從來都沒有過的陌生感覺,這是否代表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了?
「夜兒,妳先听我說——」管少陽深吸了一口氣。「那蛇妍艷異常,我怕是有劇毒。」
「劇毒?」夜兒喃喃自語︰「那不就代表沒救了?怎麼辦呢?陽哥哥還沒找到,雪表姊一定很難過——」
「別再說了!」管少陽心疼地撫撫她蒼白的臉頰。「妳自己都快過不了,還管席吹雪那鬼丫頭!」
「雪表姊人很好的,你別罵她嘛……咦?你怎麼知道雪表姊的名字……好疼……」蛇傷的痛楚再次襲擊黎夜兒,她微弱的申吟聲讓管少陽刷白了血色。
「妳閉嘴,受了傷還這麼多話!」
他知道,再這麼拖延下去,毒血沖出經脈,即使護住她的五大穴位也沒救了,唯一的辦法只有——
避少陽掀開她肩上的衣衫,雪白的肌膚上有大片的瘀黑,而那兩點蛇牙穿紅怵目驚心。
無法再思考太多了,他必須要當下決定!
「夜兒,我現在要救妳的命,對妳來說或許會有點痛,妳得忍忍——」
「唔……」渙散的目光集中在他炯炯有神的眼瞳,然後夜兒就見他俯下頭——
不不,他該不會是要以嘴吸去她肩上的毒血吧?!難道他不知毒液極有可能因一個小小的傷口而滲入他體內,使他命喪?
夜兒微弱地喃喃︰「管非……不……不要傻……」
他那樣睿智的思慮,不可能不知道的,那……為何要冒著危險救她?
為什麼……
她想哭了。
避少陽專心地在她肩上一吸一吐,赤黑的毒血漸漸轉變為鮮紅色,而他也緩下動作,分神觀察她的狀況,這一望,卻發現不知何時她的臉龐早已布滿淚痕。
「妳怎麼了?很痛嗎?」他長指為她拭去淚滴,稍一提力,便發現指稍抖顫了下。
糟!他的頭開始昏沉,或許是方才處理不慎,而讓毒血滲入他體內,毒性發作了?唉,他真是急瘋了,一心只為搶救她,才忘了該運氣保護自己,以防毒液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