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他,耍賴要她說一堆往事,不但將就寢時刻弄遲,也沒告知今早就得離開,害她走了老半天,精神仍不濟。
「不會,妳不也想早日找到妳的陽哥哥?」管少陽拍了拍她的雙頰,提提她委靡不振的精神。「醒醒,我真怕妳一個不小心,掉下馬去。」
他沒說,她還昏昏沉沉的沒想到,怎麼自已竟與他共乘一匹馬?
「你懂男女之別嗎?」黎夜兒稍稍退了開身子。
「妳問這是什麼怪問題?」管少陽只當她還沒醒,一手策馬前進,另一手更擁緊了她的腰身,唯恐她一打盹就掉下馬。
「我是個姑娘。」她欲掙開他溫熱的手掌,努力地扒開如緊箍咒的箝制。「男女之別,是以避議。」
「妳現在身著男裝,何來男女之說?」管少陽可非省油的燈,輕輕松松就堵了她的嘴。
「可是——」黎夜兒困惑,他似是而非的道理讓她沒法反駁,她可能真的還沒清醒吧。
「那,可不可以松開你的手,我覺得……不太合宜。」
「不行,萬一妳一打瞌睡又掉下馬,那可不是好玩的。」管少陽逗著她,為了加強自己的恐嚇,他暗暗地踢了下馬月復,受驚的馬兒立刻嘶嗚一聲,竄動了起來。
「哇——」
黎夜兒恐懼之下,反手緊緊地抱住避少陽,樂得他笑開了俊顏。
「哎呀!抱住我不合禮教哪,快放開我。」管少陽嘴里嚷嚷,表情可是十足的愉悅。
黎夜兒眼角余光瞥見了他的得意。
「原來你在作弄我!」她賭氣地偏過頭。
夜兒氣嘟嘟的雙頰真可愛。「開開玩笑罷了,別生氣啦!瞧,妳的精氣神不全回身了?」他寵愛地拍拍她。
「哼!」夜兒打掉管非溫熱的大手,他總愛在她臉上模來模去,感覺很奇怪耶!
「我們現在去哪兒?」
避少陽抬眼望日,估了估時刻。
「據我得到的消息,『管少陽』此行將往西行,依路線,距下個城鎮需要數天,我想,餐風露宿不可免了,妳得有心理準備。」
他沒有忘記上次的意外,有人蓄意想取綠羅裙兒的性命;而在那班歹人失手後必會再起殺機,比起來夜宿野外是較客棧酒樓不引人注目,若出事,他也能全力保護她。
「不用掛心我,我並非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既然決定遠行尋人,她早有隨遇而安的心理準備。
「也對,妳的體貼細心是許多人比不上的……」管少陽想起進曉春築前她傻氣的舉動,不覺失笑。
「什麼?」她沒听清楚。
「沒有,我是說妳傻里傻氣,哪有一般姑娘的聰慧可人。」他開玩笑說道。
「是,我哪像美麗聰慧的襲人姑娘,一雙巧手揮舞的盡是人們愛慕的目光。」夜兒心直口快地回了他一句後,尷尬地紅了一張俏臉。
她在說什麼渾話啊!像極了妒婦的口氣,連自己都唾棄!
「喲!我好象聞到了酸酸的味道,奇怪?難不成是干糧發酸了?」他蹙眉思忖的模樣再正經不過,看在黎夜兒的眼里卻刺眼極了。
又逗她!
「愛拈花惹草,活該你鼻子有病!」她紅著臉、偏過頭不看他。
太有趣了!!避少陽哈哈大笑。
「天!妳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
看來,席吹雪在江陵一點也沒閑著,忙著教過于老實的小妹子哪!
他笑什麼呀!瞪著他過于燦爛的笑臉,黎夜兒心頭陡地一跳
又來了又來了,那種特別又熟悉的感覺,似是飄飄渺渺的記憶中也曾有過。「你——」她想問他︰他們是否曾經見過面?
夜兒才想開口,便發現他笑臉倏地一斂,腰間溫熱的大掌猛然收緊,拉緊了韁繩,駿馬跳直嘶嗚,在墜馬的瞬間,他擁住她飛掠而起,等到她張眼之時,兩人已立于樹梢。
「這是?!」在喘息的片刻,她終于得以正視眼前死里逃生的危機。
冷意竄上她的背脊,那——是一支致命的箭!
望著入木三分的箭柄,她不敢想象若是方才他沒抱著她躲避,此時恐怕她已命喪箭下。
「這……會不會是附近的獵戶眼花了,將我們看作野味?」她愣愣地問道。
「夜兒,妳的見解……很特別。」若非此等情況不尋常,管少陽真會被她的話絕倒。
試問,兩個人乘在馬上,哪個獵戶會如此不長眼?
「妳在這里待著,我去看看。」在確定周圍無人之後,管少陽抱她躍下樹,近身拔出深入樹干的箭。
箭尖能夠筆直中的,代表此人內力不弱,而箭上沾了某種赤紅的藥粉,只有一種可能——
箭上喂毒。
若他沒記錯,箭矢是朝夜兒射來,意圖十分明顯。
究竟是誰欲置她于死地?
「不是嗎?」他的表情太過凝重,黎夜兒心頭涌起不祥的預感。「那——」
「沒事。」她紅潤的嬌顏蒙上蒼白的疑懼,握緊的手心透露出害怕,管少陽不著痕跡地抹去眼中的狠戾,換上慣常的笑臉。「也許真是那個獵戶年紀太大,而妳的叫聲讓他以為有只落難的野鳥。」
夜兒失去親人後,席府人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習于安穩單純的她,幾曾遇見這樣的危險情況?
「真是這樣?」她總覺得沒這麼簡單,他深邃的眸光中閃爍著些許她無法看清的弦外之音,夜兒努力地分辨其中的含意。
「瞧,箭射來了這麼久,還沒看到人,看來那位獵戶果真年紀不小,如果他發現其實他差點射錯了人,心里必定十分過意不去,妳說是不?」
「是嗎……」黎夜兒望了望杳無人聲的四周,心想也許他說的是真的。「我們還是在獵戶來前快走吧。」
避少陽浮起了一抹微笑。原諒他利用了綠羅裙兒天真單純的性子,只因有些事太過復雜,不是現在的她能應付。
縱使黑暗會來臨,他也得為她掌燈,使她不致沒人無邊際的恐懼之中。
算是……他虧欠她。
「好。」管少陽微笑應允,在躍上馬背前,使力折斷箭柄,暗中將箭翎收入腰際。
特別的箭翎象征來自權貴人家,如果他沒記錯,此箭出處大有來頭,會出現在荒郊野外豈不怪異?
呵!事情似乎愈來愈復雜,也愈來愈有趣了。既然對方處心積慮引他注意,他豈可太失禮?
現下,不參與這游戲都嫌可惜哪。
寧靜的森林被暗箭劃過了冷意,引來抖擻的落葉紛飛,馬蹄再度奔馳而去,塵土飛揚……
腳步輕巧。
輕靈的身影如晨曦露珠,閃耀動人的光芒。
青綠的衣袖飄飄然,黎夜兒躡手躡腳的同時,不忘回頭觀望這林間是否有人,因她接下來要做的可是一件「重要」的事。
昨晚,一如幾日來夜宿郊野,她負責生火,管非則張羅食物野味,而眾多食物之中竟有魚蝦呢。
是魚蝦哦!
莫怪她如此興奮了,有魚——就有水啊!
對一個已經多日未曾淨身、髒兮兮的姑娘家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令她振奮了。當下,她馬上決定等管非熟睡而天將亮而未亮之時,偷偷去尋找小徑盡頭的河畔。
雖然,管非就寢前一再囑咐她不可亂跑,且必要時一定得讓他同行……夜兒知道他的擔憂,也因他的好心而感動,不過那地方只在附近而已,應該沒什麼關系吧?水流淙淙的河畔已經在向她招手了呀。
包何況,她總不可能請管非陪她吧?
他的個性開朗、不拘小節,但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她還懂,這幾天他倆同行同寢……呃,雖然沒有發生什麼,但早已超過雪表姊告誡的舉止太多啦!
不知為何,在離開曉春築之後,她就覺得他的態度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