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像是十幾年前一樣,那時的你才六歲。愛纏著我的胳膊坐在我的肩膀上放風箏。」是嗎?原來腦海里經常縈繞不去的畫面就是這個啊。
「那時候的天空是不是很藍?」她問。
「是。」他抬頭看天空,「和現在的天空一樣。」
她也聞言抬頭。是啊,很眼熟的天空,原來就出現在她六歲的記憶里。松柏林又一次發出嘩嘩的聲響。走在那片松柏林下,一縷縷的光線從樹木的縫隙中穿梭而行。她舉起手掌看著陽光從指尖穿過,帶著熱熱的溫度。
「怎麼了?」婁仲堂順著她的視線向上看。
「沒什麼。」她笑。她,是不是開始跨出了離開谷底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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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戚詠笙那里上班剛剛進入第二個月,也就是八月初。她,被活捉。關于描述此類問題的俗語有很多,例如紙包不住火之類的。但這些都表述不了她當時認命的程度。她想,她好像總是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五點二十三分,她復印好文件,放著散亂的桌子準備下班。五點二十五分,她手機響起。「喂。」她注意到了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說得小心翼翼。
「我在樓下。」他說,熟悉的聲音有一種輕撫過她耳垂的魔力。
他知道她在這里上班了?她垂下眼瞼,「哦」了一聲。她不問他來干什麼,也不問他怎麼知道的,反正他有他的渠道。
「我等你下班。」她依舊「哦」了一聲,然後條件反射地切斷了電話。她是沒打算瞞他多久,只不過沒想到他會沖過來抓人。每次不可避免地講到工作問題的時候,她閃爍其詞,要不就轉移話題,他不可能不懷疑的。只是他不戳穿,她也就鴕鳥般認為他沒發現。
自己騙自己的過程是蠻美好的,可是結果……她苦笑。雖然是意料之中,但總得給她一個哀傷的權利吧。
下班的鈴聲響起,助理室里的同事都開始三三兩兩地道別並離開。她以平時十分之一的速度點頭、微笑、道別,並決定開始收拾她N年沒有收拾過的辦公桌,沉重得像在整理遺物。
「婁姐,你今天終于肯洗心革面了?」同室的小杜打趣著,她因為一篇文件還未完成,也留了下來。
在助理室里,兩個月前就開始有「如何找到婁妤甍」「看誰的桌子最亂誰就是」的Q&A。
「是啊,我想投胎重做人。」她懶懶散散有氣無力地說出來。這是她的心聲。她想重新做人,隨便找個人家投胎,就算投到剛果也無所謂,總比馬上要面對的事要好。
「不用這麼內疚啦,你的桌子大家都看習慣了。就當在欣賞室內垃圾場。」小杜湊過來同情地拍拍她的肩,算是安慰吧。
要死不活地掃了小杜一眼,「很高興我無意中開了大家的眼界。」她說,她會為自己的懶散內疚?打死她都不會相信。這種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特長」就跟吃飯呼吸一樣,她做起來自然得要命。
「那婁姐你以後多注意下不就好了。」小杜自動自發地接過她剩余的工作。因為一個對如何制造凌亂很在行的人來說,即使他有心收拾,效果也只能是相反的。
「看來你的罪惡感比我想像的要深重得多。」醇厚的嗓音在她們背後響起。
她身體一僵,隨即垂下頭。
「你好。」露出令人窒息的招牌笑容,龍覲行動作優雅向她們靠近,並禮貌地對眼楮里冒出星星的小杜打招呼。
「喏,擦一下口水。」順手從桌面上抽出一疊面紙,她遞給將近痴呆的小杜。
「哦,謝謝哦。」神情恍惚地接過紙張,小杜機械地往下巴擦去——什麼都沒有。
老天沒事生出這種男人一方面是滿足視覺效果,一方面是混淆視听。例如這位龍姓男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層?」她問。這棟樓十幾層,如果沒有人告訴他,他找也得找個把小時。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已經離她只有十公分的距離。看著視線膠在他身上的小杜。好吧,她又問了一個蠢問題,他大可以利用他的「男色」。只要他肯開口問,估計被他問的人連她今天中午吃的什麼都可以掰出來。
「我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親昵地環過她的腰身並點點她的鼻尖,他的表情中有種不協調的情緒在暗涌。她的心開始往下沉,不知道他用意為何,在她的同事面前有這種表現。但她卻無法抗拒。
她低頭審視自己的手指,注意到小杜還有點恍恍惚惚。
他拉過視線,下一秒向小杜伸出手掌,「很高興見到你,我是龍覲行。」他風度翩翩。
「你……你好,我叫杜……依婷,婁姐的同事。」小杜也遞出手掌,表情類似在夢游。
他又是一記微笑,抽回手後摟著她向外走。
「我還沒收拾完。」她瞪他,把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腳腕上,她有釘在地上生根的打算。
「不……不要緊,婁姐,你和龍先生有約就先離開。我來收就可以了。」她估計小杜根本就對她自己現在說出來的話毫無知覺。
她翻個白眼,開口︰「這——」本來就該我來收拾。
「杜小姐,麻煩你了。」他打斷她,代她答。
「龍覲行,你——」不要太過分。
「我們趕時間。」又被他打斷,他狀似寵溺。
她深吸一口氣,松開了拳頭再把它握緊,再松開,就怕體內狂飆的火氣竄上腦門,燒掉某一個學名為理智的神經,一拳就就給他這麼揮了過去。同時她又怕拳頭松開,會無意識地抓了桌子上的文件摔在他好看的臉上,那是小杜的心血。
「謝謝你,小杜。」她轉頭對小杜道謝,在下一秒被他擁著離開。
她現在可以想像得到以小杜為首的八卦集團,明天會怎樣絞殺她。她覺得前程黯淡。嘆息。
他明明是微笑地牽她的手出助理室的,卻在走進樓道時,第一時間內變成老K臉。她開始嘆息加頭痛。到底是誰從頭到尾做得比較過分?
兩個人站在電梯前無言地等電梯。他依舊牽著她的手,只是神色淡漠。她向上仰頭看著顯示燈,向下打量著光滑的米色地板,向左看著樓道口,向後掃過來時的路,就是忽略過右邊他站的方向。
當電梯的顯示燈到「11」的時候,門未開,因為在這之前沒有人按鍵。好啊,那就等吧,最多樣子很白痴。電梯再次從一樓緩緩爬上來,爬到五樓的時候又跳過。她開始翻看左手的手指頭。電梯在緩緩地下降後又來到他們的面前,可還是跳過。她垂下眼瞼偷看他的表情。
「哦,如果你不太願意乘電梯的話,改走樓梯?」明明那個做事很過分的家伙居然臉色比她還難看?雖然她認為他是理虧的那一方,但以她察言觀色的經驗來說,這個時候最好要識時務。
他轉頭深深地看她一眼後,接下來的動作是伸出他修長的食指,按下按扭。「叮。」電梯門在再次爬到五樓的時候打開,沒有一個人。
他松開牽著她的手掌,邁開長腿率先跨了進去。她後面嘰嘰歪歪地跟了進去。
電梯的門緩緩地闔上,整個空間里開始出現一種詭異的氣氛。她不自在模模耳朵,躲避著他熾人的目光。他用一種飄忽的神情看著她,從頭到尾不準備開口。他算她三秒後就會受不了。
「看什麼?!」果然,還不到三秒鐘,她開始惱火地對他吼。
他嘴角微扯,黑色的眼眸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沒好氣地用腳丫子拍打著地面,不耐煩的情緒可見一斑。「叮」,電梯再一次打開。這次她認為是解月兌,于是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卻在剛剛踏出電梯的同時,被他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