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扒完最後一口飯,她重重放下碗筷。
「我吃完了。」她沒表情地說,然後窩進自己的書房,並大力摔上門。他看著她的背影,眼眸里有什麼東西在一閃而過,仿佛瞬間的幻象。隨即,他笑開,一臉高深莫測。
*****
七月初。
轉眼間,時間在她的手指上已經轉了一個圈,依舊不發出任何聲響地從這個世界溜走。季節,進入盛夏。
在戚詠笙這里做的工作,已經轉入了正軌。因為是再次接手助理一職,她做起來輕輕松松、游刃有余,甚至有余到有很多的時間去混水模魚加建立大本營,以便隨時開個同樂會什麼的。或許她是該回到這種群居生活來,而不是一個人自生自滅。例如有時候,她想像自己是一種桀驁的、性格冷冽的生物。可惜想像並不等同于現實。就像幾年前她總是想像明天會下鈔票雨一樣,第二天的天氣總是會給她格外地正常。
她不是一個喜歡孤寂的人,那在真皮里潺潺流動的血液,以及蠢蠢欲動的不安分因子都說明了這一切。只是,如果人的個性能夠選擇的話,那麼那種冷冽就是她想要的。因為一個人想要自私地活,而且還要活得快樂,就要如此。
坐在開著冷氣的五樓助理室里,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鍵盤。手上的文件是一份民意糾紛,無非是誰家和誰家幾年共同一電表,最後為付電費的多少而雙雙鬧上法庭的。真實純粹的生活瑣事,她笑著。
那麼她和他的公寓又是用了多少電費?水費是多少?柴米油鹽醬醋茶呢?她突然發現她什麼都不知道。心情開始變得極度惡劣。
她為什麼都不知道?這就是她嗎?一個興致勃勃想要獨立並漸漸付諸行動的人,竟然連基本的生活常識都不知道。她終究無法獨立啊。
撈起手邊的電話,她撥了一串號碼,響了幾聲後那邊接起。
「龍覲行。」那邊的人簡單明了地報出自己的身份,低醇的嗓音像是撫靡過她的身體。
「是我。」她說。
「甍甍?」那邊的口氣听起來毫無波折,難道他已經習慣接這樣的電話?
她該怎麼說?是問還有別的女人,在你的上班時間打你的手機找你嗎?「是。」她壓下喉嚨里的酸楚。
「有事?」他的聲音听起來依舊溫和有禮,卻夾了一絲的慵懶。她完全可以想像他此刻的神情——嘴角微揚,必定會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樣子。
「是,我想知道,那套公寓里的水電費都會怎麼算。」
顯然,她的問題使對方一愣,但很快又恢復。「怎麼想起來要問這些。」
「我想知道。」
「你不必知道,那一切都會由我來打理。」
「龍先生,我已經二十四歲了,不是事事都要人照顧的小孩子。而且現在是很謙虛地請教你。」听清楚他話里的自以為是,她的情緒由開始的低迷突然狂飆上揚。總之,她開始火大了。
「甍甍,我確定你現在的情緒不可能心平氣和地談話。等晚上再談,如何?」那頭的人字里行間開始有一種專制。
「如果你討論的是我的情緒,為什麼不問問我先?」她咬牙切齒地說,預感那邊的人有掛收線的打算。
「听話,晚上我再答復你。嘟——」終于,預感成真,通話正式結束。
幣她電話?她不可置信地盯著話筒。他居然掛她電話?!如果要排排的話,那她是不是該恭喜他,他是第一個掛她電話的人?他可只是第一個掛她電話的人啊,只是那些她可以不去細想,可以逃避的問題她可以視而不見、當做沒發覺。只是這通在她面前大剌剌掛下的電話——她居然有一秒鐘想殺了他這個屢次開她先例的人的沖動。這樣,她就不會苦惱了。
*****
她皺眉抬頭看著擋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
「干什麼?」她雙手環胸看他。很好,剛剛在早上被姓龍的王八蛋掛了電話,現在又來了一個囂張男。
「找你。」石澈也不含糊,直截了當吐出來意。
「我不會以為你門神似的擋在別人公司門口,是來應聘的。」她走下台階,只是疑惑為什麼他會知道她在這里上班,而且還知道她的作息時間。
「你在想為什麼我會知道你在這里?」即使跟在她身後,石澈也不忘用他那傲慢的語氣。
「沒想到你還學會察言觀色了。」不承認也不否認,她挑眉抽空看他一眼。
「跟我去吃飯,我就告訴你答案。」
聞言,她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好像很久都沒有听到過這樣的笑話了,自從那次「走廊事件」發生以後,還真是有點小小的懷念。世界上自以為是到這種可笑地步的人,到今天她婁妤甍也只遇見他石澈這一個。
「很抱歉我無法順著你的思維走,因為姑娘我根本就沒那麼大的好奇心,也沒有那麼多的閑工夫。」
對于這種你說「今天太陽很大啊」,他認為是他的存在使太陽光線更強烈的人講話,你要盡早拍掉他的幾乎沒常識的自大。
石澈的臉色開始不好看起來。「你為什麼總是這麼玩弄我?」
玩弄?罪名很大了啊。這帽子給龍某某戴可以,給她?不太合適吧。她站到一小吃店門口,問他︰「要不要吃冰,出于學姐對學弟的關愛,不該讓學弟大熱天里跑出來找學姐敘舊。」
他一臉陰霾地首先走了進去。
「是舒璃。」他吐出這三個字。
「啊?」她正專心地看食譜,隨即會過意,順口「哦」了一聲。舒璃,她為什麼總要給她找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來?她總是想盡方法要她離開他,如果不是她和那個風祈牽扯在一起,她還以為她舒璃暗戀那個姓龍的家伙呢。那麼,她是在怕她和那個家伙這樣沒有明天地下去,會毀了她幸福?是在後悔當初讓她有機會遇到他嗎?
她不必擔心這麼多啊,畢竟這些路都是她婁妤甍自己選的。既然自己選了,就要自己承擔。
「你是怎麼認識她的?」點好餐點,她問。
「一個學妹帶我去的,她說你的朋友想看看你的男朋友是什麼樣子。」他很溜地說出來,仿佛天經地義。
「我的……哦,老天。」她又有點想笑。
「我知道你的事情了,你不會因為這些怕我會嫌棄你吧。」他突然間以憐憫的口氣對她說。
「謝謝你哦,我還真怕石大人你嫌棄我。」她覺得和他沒辦法溝通,「順便問一下,我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下換他不可思議,「你和那個男人同居難道還不丟臉嗎?」
接過老板送來的冰淇淋,她敲敲桌子,「你不是不嫌棄嗎?」他提醒他上一秒說過的話。
「是不嫌棄,可是你執迷不悔。」小男生蠻認真的。
「舒璃告訴你的?」她是不是該提把刀直接去把那家伙砍了什麼的,「麻煩你向她轉告,我沒她想的那麼偉大加痴情。」她還苦守寒窯十八載的薛寶釧咧。
「對方是個公子。」看來舒璃並沒有告訴他「那個他」是誰。
「這又是你偉大的舒璃學姐說的?」她有點心疼地看著他的那份冰淇淋,「你的要化了。」
他有點不滿話題被岔開,「給你。」他說。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去管那杯要化不化的冰淇淋。
不客氣地接手,看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談一個正常的戀愛?難道我比他差?」這才是他的核心問題。
「對你大膽的表白和厚愛,小女子感激不盡。」她忙著吃東西,含糊其詞。石澈VS龍覲行,她真的不是太想比較。因為總不能去傷一個年輕人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