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掛不住面子的柳燕沒想到眼前的這個丫頭會得到婁老爺子的庇護。
「你們都給我下去,我要跟妤甍講話。」揮揮手,婁老爺子清場。
于是,在沒有任何人敢有異議的情況下,三姑六婆,包括無辜的柳月凝全部離開。
「死丫頭,這麼看著我什麼意思?」看到婁妤甍笑得玩味的表情,老爺子有點不好意思。
「沒什麼沒什麼。」她馬上否認,免得老爺子又翻臉。
哼了一聲,老爺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緩緩開口︰「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希望你柔軟,何時何地都能夠好好地適應生活,所以取了‘妤’,同時我也希望你堅強,像屋脊一樣,又用了‘甍’。對于這兩個字,你做到了八成。」
她揚眉,等著下文。
「我不會說為什麼你只做了八成,我只知道你是我最喜歡的孫女。那些孩子都沒了我的個性,也辜負了我的期望,他們一直在自己父母的庇護下生活。你沒有。」
「那是因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笑笑,她的出生並不光彩。
婁老爺子搖搖頭,有不同的意見發表。「在我眼里你們都一樣,都是我的孫女孫女。我的眼中只有一個評判標準,那就是優秀不優秀。」
真的可以這麼公平嗎?這是千百年來封建禮教在中國留下的烙印啊。是歷經幾十年、幾百年都無法磨平的印記,她怎麼可以妄想它的消失?
「只有您一個這麼想。」她的母親是什麼?是外遇、進而成為情婦,還有一稱呼就是二女乃,這就等于她什麼都不是。
「我以為你是不會在乎別人怎麼看你的。」婁老爺子用精明的眼光打量著她。
吸口氣,她沒有說話。
「你恨你母親?」
「我不會恨任何人。」
「說謊!」婁老爺子一票否決,「你啊,要騙我這老狐狸,還女敕了點。」
「我為什麼要恨?」是啊,她為什麼要恨?
「因為你母親只愛仲堂,沒有給你應有的母愛。因此你還恨仲堂,否則你不會不叫他一聲父親。」也不會不叫他一聲爺爺。
是這樣嗎?
「稱呼很重要?」她不解。
「哼,除非你不是中國人。」
「那我下次改進好了。」喃喃自語。
「哼,你這個不孝……你說什麼?」婁老爺子一時剎不住車,沒想到她變得這麼快。
「我說我下次改進,爺爺。」她說得不痛不癢,懷疑他老人家的听力。
「……」這次換老頭子無言了,二十四年第一次听長孫女叫他爺爺,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能說什麼?
「您感動得喪失語言能力了?」好笑地看著越長越小的婁老爺子,她覺得好玩。
「去去去,下去叫你爸去!」又是一陣吼的,就知道這丫頭沒什麼好話講。于是,他開始使用趕人的慣用伎倆。
失笑地站起身,走到樓梯口,听見後面悶悶傳來一句——「別在感情這條路上傷了自己,丫頭。」
她一怔,卻沒再回去。別在感情的路上傷了自己,她會嗎?
靈堂里依舊煙霧燎繞,她仔細端詳照片上笑得溫和的女人。那是她母親啊,可是母親曾幾何時對自己的女兒也露出過這樣的微笑?今天是嗎?在她離開了這個世界後的第三十五天?
「呃,其實婭雲她一直都惦記著你。」站在她的身後,應該被稱為父親的男人這麼說。
「如果她惦記著我,就不會在我趕來的途中死掉。」她毫無表情地說,依舊注視著照片上的笑臉。
短暫的無言。她余光向後瞟去,嘴角彎了彎。她恨她母親?真的嗎?
「妤甍,其實你只是不甘心而已,對嗎?帶著一絲希冀,婁仲堂伸出手,卻始終不敢觸到女兒身上。
「我不知道,爸。」
她叫他爸了?他激動得雙手顫抖,他的雙手扶上她的臂膀。
「如果稱呼很重要的話,我就這麼叫您。」她冷淡地說。
仿佛是遭雷殛般,他呆在了那里。輕抿了下嘴唇,她繞過他,離開。
如果稱呼很重要的話,我就這麼叫您。她是真的想表達這個意思嗎?她不知道。只是面對所有人的溫情她都不知所措,面對所有人都一樣。她以為她是一個各方面都可以如魚得水的人,可是情感啊,為什麼她總是在原地走,而且還把自己逼到進退不得的地步?她是無意的啊,卻總是進退兩難。
*****
陽光漸漸地毒辣起來,全世界都進入了六月,北半球也進入了夏天。與此同時,她的畢業答辯也在昨天順利完成,不再是學生。
從五月底,龍覲行飛去了香港出差,剛好給了她充足的時間準備畢業。身在香港的他昨天還打電話回來詢問她的打算。而她的回答依舊還是︰沒去考慮。
她不是真的沒有考慮,實際上她準備今天就把考慮的結果付諸實踐。只是,她開始想要月兌離他的生活,因為她累了。她是否能夠就這樣不留痕跡地溜出他的生命,是否能滿不在乎地把他們三年的種種當做是錯了位的交集。
她不知道。而她,是否只是他生命里的路人甲乙丙?她也更不敢去想。
他在眾多花蝴蝶中來去自如、游刃有余,不多投入一絲感情。可怕的男人,連感情都可以淺嘗輒止。不似她,只能裝做無心。
決定不再去想太多,她甩甩頭走在大理石鋪成的廣場上,一群已經被喂到不怕生的鴿子朝她飛了過來。她也伸手試圖想撈到一只,不知道這些看起來肥肥的鴿子,可不可以拿來做一個火鍋。她暗暗地想。
「小姐,在我看來你有抓這些鴿子去煮的動機哦。」就在一只鴿子快要到手之際,廣場的老警衛馬上笑眯眯地踱了過來。
「我覺得鴿子有讓我抓的動機。」她指指來勢洶洶的鴿群。
老警衛聞言打著哈哈笑開,一揮手,鴿子全部都朝他飛去。
「大叔,你現在也有抓鴿子的動機了。」她善于倒打一耙。
老警衛也不惱,他神秘兮兮地對她勾勾指頭,「你要冬天過來,我就請你喝鴿子湯。」
她會意地、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他,「原來是同道中人啊。」
老警衛也順便上下打量她,最後開口︰「小姐,有沒有男朋友?沒有的話我把我兒子介紹給你。」
婁妤甍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這老警衛也太會利用職權之便了吧。
「大叔,你不會對所有經過這里的未婚女孩都這麼說吧?」如果真是這樣,那還挺恐怖的。
「怎麼會,我可是有原則的。」老警衛神氣地撇撇嘴,對她的猜測感到不滿。
「我沒什麼興趣。」雖然不能打擊老人家的積極性,她還是老實地回答。
「我兒子長得蠻帥的。」開始誘惑。
她搖搖頭。
「個子也蠻高,絕對有安全感。」進一步誘惑。
「我要求他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她順口亂謅。
「哦,那他還差了兩公分。」惋惜似的說給自己听。揮揮手,老警衛又像原先踱過來那樣踱回去,仿佛原先的話題不存在。
天下之大還真是無奇不有。聳聳肩,她繼續向她的目的地邁進。
在上大三之前的兩年里,她都在一家律師樓里打工。認識了戚姐——一個她不得不佩服的女人。如果不是幾天前戚姐的一通電話打了過來,告訴她該回來看看她這個老板娘,她還真的打算重新找工作。只是找工作的動作太大,龍覲行不會察覺不到的。她沒忘了自己想開始工作的目的。
穿過了廣場,她抬頭看見正前方的標志性建築物——二十一層的戚氏律師樓——戚詠笙的成功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