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死人了啦!我不敢學了……」有人小聲說。
「不不!我想學!」一個女人大聲打斷她,大家全轉頭去看。「我要學怎麼防身!我以前……」她尾音哽咽了一下,隨即振作起來,「我以前也有類似的情形,我一定要學,以後再也不讓人那樣對我!」
「對!」流星沙啞地附議。「就是這個道理!」
「下個禮拜吧!」蕭雨開口了,「下次上課,我們再繼續,今天就上到這里。」
「對喔!懊照料你的傷……」罪疚的感覺漲得滿滿的。
他攬住她離開大廳,「我們房里有急救箱,回房就好。」
眾人欷吁著,交頭接耳地散開了,蕭雨一路對關心問候的人匆匆微笑,很快帶她回房。
「快坐下!」她一把將他按著靠牆在地鋪上坐下,手忙腳亂地打開急救箱。
他任由她有些笨拙地清理傷口、敷上藥水,清澄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臉,痴痴地一徑凝望著,好象全然忘了疼痛。
「……傷口好深……」她喃喃著,敷藥的手抖起來,覺得從來沒見過這麼紅的血……
他握住她的手,「沒事,我跟妳一樣,也打過群架、受過槍傷,這些皮毛之傷算什麼?」
她咕嚕著笑了聲,然後,一滴淚水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
她止不住自己的淚水,一滴又一滴,混入了他手上的血跡。
他把她整個擁入懷中,破裂的前襟吸收不了她的淚水,全抹在他胸上了。
「很值得的。」他耳語。
心在痛,為他痛,可是,自己不痛了……一切的一切,在方才的激烈中化解,終于消失殆盡。那些夢魘、恐懼、仇恨,全在重擊中發泄了,被他心甘情願地吸收。
傻瓜,傻瓜,傻瓜。不會自保、只會給予的傻男人。
心痛融化了,化成最純潔的一種東西--
她捧著他的臉,在一臉的淚中對他微笑,輕輕地說︰「打是情,罵是愛嗎?那這些傷,證明了什麼?」
他眼中忽然萬丈光芒,讓人目眩。
「妳……是說?」
「是啊,傻瓜。」
心像要脹破似地感到幸福,她傾向前,輕如羽翼地印上他帶血的唇。
「一輩子的,是伴了,雨。」
有這種工作真好!流星每天醒來都覺得精神百倍,因為又可以和蕭雨去上工了,而上他們這種工,就是去冒險!
其實好象冒的險越來越少了,因為兩個人都搶著保護對方,不管是追查某個有賞金的逃犯,還是受人之托調查某件見不得人的事……常常都有危險的,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因為身邊有個警察嘛!
而且是和一個傻乎乎、黏死人、沒脾氣、打不還手、愛管閑事、斗起嘴又不輸她、酒窩動不動就跑出來的「伴」!
哎,神仙日子耶。
這天剛領了好大一筆賞金回來,轉手就給了流爺,兩個人吃完水餃大餐慶祝後,到收容所邊的小鮑園散步。
她童心大起和小孩子排隊搶秋千,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抓來蕭雨坐下,自己再一坐上他的大腿。
「秋千會斷喔。」蕭雨直笑,眼楮亮晶晶地瞅著她,「而且,這種姿勢很危險。」
啥……喔!
她白他一眼,「小聲一點啦!被听到了多嚇人。」卻是忍不住嘻嘻笑著埋進他胸前。
宣告對他上癮啦!連人帶心,全包下。
微風很舒服,黃昏的霞色染在身上,金橙橙的煞是好看。小鮑園中人漸漸散了,都回家吃飯看電視去了,上好的機會可以吻他--
她抵著他柔軟的唇輾轉,很輕很柔的一個吻。
「這是心情好的吻,還是心情不好的吻?」他模模她小巧的眉毛。
「這是開場白。」
「開場白?」
「嗯,」她覆上腰間的大手,玩著他的手指,「我要說一個故事給你听。」
他還是疑惑地抬著眉。
她一反平常的戲謔,很認真地開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在發現自己懷孕時就被男朋友拋棄了,生下小孩以後,白天賣水果,晚上在一家夜總會端盤子,常常工作到很晚,所以兒子請人家帶,母子相處的時間很少。」
抱住她的大手忽然握成拳,她把小手覆上他緊握的雙拳。他的眼光變得深沉而壓抑,但並沒有打斷她的故事。
「她在夜總會遇到一個男人,但交往不久又沒有結果了,所以她常和同事下班後一起喝酒,養成了很大的酒癮。她常常醉醺醺地回家,兒子快十歲了,沒有人管教,在街上變成小太保,還學會偷東西,一天到晚逃課。她教訓兒子,兒子會還嘴,她就動手修理兒子,常常打到他遍體鱗傷……等到第二天酒醒了才會後悔。但下次喝醉酒,她又變得暴躁易怒,打兒子居然打成了習慣,兒子終于有一天忍無可忍,還起手來,力道控制不住之下,竟把媽媽給打傷了,還得送醫院縫好幾針。那天晚上,男孩羞愧得想死--被虐待的羞愧、還手打母親的羞愧,讓他再也待不下去,他逃家了,跑到另一個城市去,因為太小不能工作,只好一路行竊來過活。」
她的聲音又低又緊,在漸暗的暮色中飄散。
「有一天他剛好路過一間收容所,飽餐一頓之後,隨手就想扒了收容所老板的皮夾再離開,結果天算不如人算,他技術高,那人卻更機靈,被當場逮個正著!但這個老板卻沒有扭著小扒手送警法辦,硬把他留下來了。
「他跑掉幾次,但總是不久又會跑回來,也許是有白吃白住的地方,不用白不用,也可能是因為很喜歡也很佩服那個老板。後來他終于住下來,听說老板會武術,吵著要學,老板提了一個條件,就是以後再也不能當扒手了。他隨口就答應下來,沒有什麼誠意。隔幾天老板在他睡鋪里又發現幾個新皮夾,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沒有動手責罰他,而是把他趕了出去。
「男孩這次被掃地出門,反而舍不得了,巴著老板不放,千發誓萬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扒別人的錢了。男孩長大以後,變成了一個好警察,但看許多事情不順眼,決定要自己當老板,做保全工作去。但這個男人調查工夫再高,居然沒有去調查一個最親的人--他的母親!他沒有去找她、沒有去查她現在過得怎麼樣,連生死都不知道。
「而這個母親,在兒子逃家以後瘋狂地尋找,也努力斷了酒癮,後來終于知道兒子的下落,但是……」流星輕輕嘆息,「但是她太羞愧了,覺得兒子現在的日子比起以前好得太多,她沒有臉去找他、求他回來。她常會遠遠地看著他,確定他過得很好,一直到現在,她都追蹤著他的動向,看到他找到喜歡的女人,她真的很高興。」
流星小小地微笑了,「有一天,這個女朋友看到他皮夾中母親的照片,嚇了一跳,決定去查出他母親的動向,最後還約了他母親出來,談了整整半天的話。這女朋友很怕自己是在逼心愛的男人做不想做的事,但想到這男人也是一樣的愛管閑事,動不動就要『治療』女朋友心理上的『創傷』,想想又覺得理直氣壯起來。不管怎樣,她都要讓這對母子見上一面,能不能和好不管,至少要踫個面,說個話。」
一定要……一定要!就算他生氣也罷了!她仔細審視著他,看他全身緊繃著,雙眼似乎要在她臉上燒出一個洞……但是,他並沒有開口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