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候在大門外。」
「快,快請他進來!」他的語氣興奮急切,似是迫不及待。
家丁見他神色大異平時,略一躬身,立刻奔往大門傳令。
李玉浚步出涼亭,立在台階上,來來回回不停地走著,不時望向通往院子外的月洞門,神色既期待又著急。
不多時,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李玉浚凝神注視來人。但見眉目依稀如舊,只是多了剛強的男子氣概,身材也高了許多,不再是當年的文秀少年。
「玉涵!」他沖到門邊,激動地抓著對方的臂膀,又驚又喜地望著弟弟,有些不敢置信地問︰「真的是你?!」
「大哥,久遠了。」李玉涵懷抱鐵箏,淡淡一笑,臉上向來剛硬的線條軟化許多。
看著已高出自己半個頭的弟弟,李玉浚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怔怔無言,竟不知該說什麼,心中縱有千言萬語,最後卻只能化作一句問候。
「莊里……還好嗎?」
他引著弟弟走上涼亭,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他對面落坐。察覺兄長話里濃濃的關切,李玉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莊里很好,爹娘的身子健朗更勝往昔,小弟也已經長大成人了。」李玉浚露出笑容,由衷的感到喜悅。
雖然早就知道這兩、三年來,兩個弟弟聲名鵲起,分別得到了「鐵箏公子」和「銀笛公子」的雅稱,江湖上還有「鐵箏嵌崎,銀笛瀟灑」的評語,也知道百樂莊比從前更興旺,不過親耳听到弟弟述說家中一切安好,他心中歡喜欣慰之情自然是更勝于听到傳言。
然而,不聞弟弟提起自身近況,他不免關心,又問︰「那你呢?」
「我也很好。」李玉涵淡淡地回答。
察覺他有意避談這個問題,李玉浚也不勉強,只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又怎麼會突然來找我?」
「我到長安祭拜故人,偶然間在客棧听到幾個武林人士談論你,略加打听,便知道你在這里了。」
「談論我什麼?」李玉浚有些訝異。
微一遲疑,李玉涵如實地說出所見所聞。
「他們說你拿朋友接濟的錢財在青樓一擲千金,甚至不顧身份,為一名青樓女子捕抓千只蝴蝶,事情傳了出去,未免貽笑江湖。」
李玉浚不知那些其實是歐千鳳刻意制造的流言,還以為他們說的是他出入章台樓,又為她捕蝶的事情,因此面對那樣的評語,他只報以苦笑。
章台樓隸屬北方第一大幫風幫旗下,出入的人向來是龍蛇混雜,其中不乏武林中人,所以江湖里會有這樣的傳言,他並不覺得訝異,只是話說得未免難听了些,直是斥責他見色忘義。
他對虛名雖不縈懷,但在武林中向來聲名卓著,識者無不稱揚俠義,未嘗有一字之貶,驟然听到這樣的評論,要說全不在意,卻也太虛偽了。
李玉涵見他這般神情,顯是承認了傳言,不由得微微皺眉,但旋即想起兄長離家的原因,前塵往事浮上心頭,心中便猜到了緣由。
「大哥,那女子是不是你一直在尋找的歐千鳳,歐姑娘?」若是那樣,倒怪不得兄長,他不過是情深難抑罷了。
李玉浚無言地點頭,神色卻更顯苦澀。
見他神色有異,渾不似心願得償的模樣,李玉涵不解地問︰「怎麼了?找到她,你不高興嗎?」
「找到她我自然歡喜,只是……唉……」
李玉浚長嘆一聲,將事情的經過告訴弟弟,但省略了歐千鳳對他的刁難。
听完他的敘述,李玉涵忍不住搖頭。
「大哥,你當初到底為何離家?」
「當然是為了找她。」李玉浚不解地看著弟弟,不知他何以明知故問。
「既然如此,你找到她之後.為何又不說明真相,反而顧忌一堆?」
「我是擔心爹的名聲……」
「大哥,請恕小弟直言。如果你要做孝子,當初就不該離家;若要做痴情人,如今就不該多有遲疑。事情既然做了,就該做徹底,像你這般猶豫不決,反倒白費了原先的一片苦心。
李玉涵長眉一挺,斂容肅色,目光炯炯地凝視兄長,又道︰「就算你怕損傷爹的名聲,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只要歐姑娘願意守密,即使你說出真相,也不過你們兩人知曉,對爹的名聲根本毫無影響呀!或者在你心中,她是會四處宣揚是非的人?若是如此,你為她離家,未免太不值得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玉浚登時豁然朗,只覺先前的憂慮皆是自尋煩惱,反而讓原本可望解開的誤會變得更加糾結。
他滿懷感激地看著弟弟,微微一笑,「真是多謝你了!如果不是你,只怕再過許久,我還不明白自己根本是庸人自擾。」
「我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見兄長解開了心結,李玉涵也不禁露出笑容。
「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謝你。」李玉浚神色歡愉,眼中光采煥發;盛意拳拳地道︰「我們兄弟這麼多年不見,這次你一定得多留幾天,我要和你促膝長談,重敘兄弟之誼。」
「大哥有命,小弟自當遵從,但此次實在難以久留。」李玉涵緩緩搖頭,臉有憾色。「你還有事要辦嗎?」
「嗯。」李玉涵應了一聲,卻不說是什麼事。
他既然不說,李玉浚也不便詢問,只遺憾地道︰「既是如此,只好等待下次見面了。」
「大哥,我來找你,其實是有事想告訴你。」
「什麼事?」
「我希望你能回家一趟,參加我的婚禮。」
「你要成親了?什麼時候的事?」突聞弟弟的喜訊,李玉浚詫異不已。
「婚期定在四月初八。」
「四月初八……那還有半個多月。新娘是誰?」
「據說是玄谷俠侶的女兒。」李玉涵神色漠然,語氣冷淡,仿佛事不關己。
看他提起婚事,臉上毫無喜悅之色,李玉浚心知有異,當下便勸道︰「這門親事是爹決定的吧?你若不願娶她,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無所謂勉強與否,娶誰對我都沒差別。」
「玉涵,你……」李玉浚在心里斟酌著措辭,遲疑地問︰「你是不是還記掛著慕容姑娘?」
記得當年他離家時,弟弟正因未婚妻遇盜身亡而哀慟傷神,事隔八年,他似乎仍未忘情。
乍然听見長提起亡故多年的未婚妻,李玉涵神色一變,但隨即恢復原本的平靜,淡淡地道︰「她已經死了,我記掛她又有何用。」
「若是如此,你——」
「大哥!」李玉涵打斷兄長的話,皺眉道︰「我不想談那些,只問你願不願意回襄陽觀禮。」
「我自然想參加你的婚禮,但是……」李玉浚思及當日離家的情況,不由得心下躊躇。
李玉涵知曉他的顧慮,便道︰「其實爹一直很想念你,見到你回家,他歡喜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計較其他的事?何況還有娘在一旁幫忙勸著,你不必擔心。」
「既是如此,等我事情一處理好,就立刻趕去參加婚禮。」想到可以天倫重聚,李玉浚心中不禁歡喜。
「那麼我就在襄陽等你,到時我們兄弟三人一定要好好聚聚。」
他欣喜地點頭,伸手和李玉涵的手緊緊交握,兩人相視一笑,兄弟情誼盡在不言中。
※※※
雖然迫不及待想去找歐千鳳,李玉浚卻不得不捺著性子等待天黑,從午前一直等到申時過去,短短數個時辰于他卻像是數日,甚至數月之久。
好不容易挨到紅日西斜,他立刻匆匆趕往章台樓,到達的時候,恰好見到幾名僕役打開大門,點亮門口懸著的燈籠,準備要開始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