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不承認是鳳凰兒,但你若非鳳凰兒,怎會知道我是誰?」他急切地追問,一心希望她能承認。
「您這不是瞧不起奴家嗎?」花蝴蝶噘起了紅唇,嬌嗔道︰「奴家好歹也是風幫的人,雖然只是長安章台樓一名小小的鴇母,但也不至于如此孤陋寡聞。既然見到了您的無弦琴,還有認不出您的道理嗎?」
李玉浚默然無語地凝視她良久,半晌才緩緩開口,「只要一千只蝴蝶,你就願意承認你是鳳凰兒?」
「不是承認,是給您機會證明。」
「我會帶一千只蝴蝶來的。」
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舉步欲行,卻被她攔住。
「公子,別忘了您的琴。」她抱起地上的無弦琴,將琴遞給他,「以您的武功修為,吐了幾口血應該不算什麼,所以請您用輕功越牆離開,免得您這模樣嚇到其他客人。」
他苦澀一笑,默默點頭。
又看了她一眼,李玉浚忍下心中的眷戀不舍,施展輕功,絕塵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
月兒西沉,章台樓里人聲漸息,不久之前熱鬧的笙歌樂舞,仿佛是一場幻夢,在天明之前就無情的散去。
送走最後一群客人,花蝴蝶吩咐下人將內外收拾干淨,便踩著慵懶的步伐,回到她的房間。
當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臉上嬌媚的笑顏立即消失,只剩下冷漠。
點亮了蠟燭,她走到床邊,拿起枕畔的一只木盒,再回到桌前坐下,打開盒蓋,取出一塊玉佩。
燭光下,那玉佩透著溫潤的光澤,顯得青翠可愛。
然而,她望著玉佩的目光卻是冰冷而銳利,好似利刃,足可以劃破那塊玉佩。
「李玉浚,你為何要再次出現我眼前?」
她低聲喃語,語音柔膩動人,卻隱隱透著怨恨。說完後,拿著玉佩的手一松,玉佩墜落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如果沒再見到你,我本來是可以不計較的,你為何要出現呢?」須臾,她斂去眸中的陰冷,唇瓣間逸出一聲輕嘆,「唉,既然你自己送上門,我若是拒絕,未免卻之不恭了。」
她左手支頤,右手食指的指甲在玉佩上輕劃著,皺著眉自言自語,「嗯……傷腦筋,我該怎樣才能回報你當年的‘深情厚意’呢?我想想……」
李玉浚當年是怎樣待她的呢?
一曲「鳳求凰」定情之後,他又找到了機會向她索求真心,再以甜言蜜語哄騙她,讓她心甘情願獻身,之後沒多久就轉手將她送給旁人……這種種恩德,她怎能不想辦法報答呢?
縴縴玉指從木盒里拈起一張紙條,泛黃的顏色說明了紙條年代久遠。
「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看著紙條上秀逸挺拔的字跡,她輕聲吟哦,燦然若星的眼眸變得幽暗。
那一日,她等待著他帶來好消息,等待著他的承諾實現,最後她沒有等到他,卻等來了百樂莊的總管,帶著他貼身的玉佩,宣布了他的決定——將她送人為妾。
但,她仍相信他不會負心,堅持一切都是旁人的陰謀,所以她拒絕離開,一徑等候他。
那總管也不逼迫她,只告訴她,若是不相信,可以修書問他,他會給予答復。
她照做了,苦等了兩天,終于等到了回音——寫著短短兩句詩的字條,筆跡是他的,確然無誤。
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他竟要她將他們過去的恩愛遺忘,好好的對待她將要嫁的人!
他信誓言旦旦的諾言轉眼成灰,隨風飄散。
一場春夢了無痕,只留她傷心一片。
是她太傻,傻得相信他的真心!
名門公子怎麼可能真的愛上娼妓?
在他眼中,她不過是一個玩物,一旦膩了,隨時可以轉送他人。
如果她苦苦哀求,他或許會大發慈悲讓她留下,可是她不想活得那麼卑微,不想委屈地伏在他腳邊,乞求他的垂憐。
她僅有的自尊不容許她繼續作踐自己,任人糟蹋她的心。
她要證明沒有他,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所以她嫁了,帶著恨與怨離開了襄陽。孰料,半途遇上強盜,她幸運獲救,從此命運迥然不同。
如今,她不再是當年任人宰割的歐千鳳,而是章台樓的樓主,風幫和風堂的副堂主花蝴蝶,一個專門迷惑男人的妖女!
「唉,你怎麼敢端著一副痴心的模樣來找我呢?難道是嫌當年還沒玩弄過癮,不甘心自費了銀兩?」
柳眉一揚,她彎腰撩起裙角,望著粉紅紗裙上的幾滴艷紅,垂首呢哺,「你以為裝模作樣吐幾口血,我就會傻傻的相信你,讓你再騙一次?唉,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天真了,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輕嘆一聲,她小心翼翼的將玉佩和紙條收回木盒里,合上蓋子。
將木盒揣在懷里,她低聲自問︰「李玉浚,我到底該怎樣報答你這個裝出痴心漢面孔的負心郎君呢?」
他既然視她為玩物,那麼她也該以牙還牙才算公道。
不過若只是這樣,似乎還不足以報答他的「恩德」……嗯,得想新的玩意,玩得刺激些,讓他印象深刻。
想著,她漾出一抹極嫵媚的笑。
第三章
李玉浚回到尹家時,夜已深沉。
他雖然心急,卻不好意思打擾尹伯飛,待到隔日用過早膳,才向尹伯飛提起花蝴蝶的事。
「尹大哥,小弟有事想請你幫忙。」
「有事你盡避說。」
「我想請你派人上街收購一百個鳥籠,再用輕紗罩住鳥籠。」
尹伯飛愣了一下,詫異地問︰「你要那麼多鳥籠做什麼?」
「裝蝴蝶。」想到有一千只蝴蝶之後,就可以讓花蝴蝶承認自己是鳳凰兒,李玉浚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裝蝴蝶?!」尹伯飛揚高音調,以為自己听錯了。
「正是。一籠裝十只,一百籠就有一千只。」
「一千只蝴蝶?哪來那麼多只蝴蝶?」
相較于尹伯飛驚愕的瞪大了眼,李玉俊卻是神態自若,淡淡地回答,「等有了籠子,我親自去抓。」
「你有傷在身,應該多休息,我派家丁奴婢去幫你抓就可以了。」
雖然李玉浚對吐血的事只字未提,但尹伯飛從負責伺候他的僕人口中,得知他昨夜回來時的狼狽模樣,略一推想便猜到他受了內傷。
「不,一定要我自己去抓。」李玉浚說這話時,雙目炯炯有神,寫滿了不容置疑的堅決。
那一千只蝴蝶是鳳凰兒對他的試驗,要他證明自己的真心,只有他親自去抓,那些蝴蝶才能代表他的心意,若由他人代勞,那麼誠意何在?只不過是一千只普通的蝴蝶而已,不值得送給鳳凰兒。
「那就等你傷好了再——」尹伯飛顧慮到他的內傷,試圖再勸阻,卻被他打斷了。
「等了八年,我已經不想再繼續等了,早一刻湊齊一千只蝴蝶,我就能早一刻見到她。」
他的神色不再是慣有的溫文淡然,有些激動,有些痛苦,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燃著熾熱的火焰,透著不顧一切的狂野。
望著他這般的神情,尹伯飛不忍再阻止,只疑惑的問︰「章台樓的鳳凰真的是你要找的人?」
「那位鳳凰姑娘不是她,但我仍然找到了她。」提起伊人,他眼中的火焰退去,又化作一片溫柔。
「是誰?」
‘她不肯承認她是鳳凰兒,說自己是花蝴蝶……」想到她冷漠的眼神,李玉浚心下有些黯然。
「章台樓的花娘子?!」尹伯飛訝異不已。
「你認識她?」
「不算認識,只是在章台樓談生意時,見過她幾回,想不到她居然就是你口中的鳳凰兒!」花娘子的性格、為人,和李玉浚口中的鳳凰兒毫無相似之處,甚至是天差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