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心愛的凱蒂貓抱枕的枕套。」沈凡玉一邊回答,一邊將枕套先放到一旁,免得混到了那些髒衣服的汗臭味。
「凱蒂貓?抱枕?」風玄煜听得一頭霧水。
「凱蒂貓就是你看到的那個圖案,是一只很可愛很可愛的貓咪喔!至于抱枕……跟枕頭有點像,不過不是用來枕在頭下的,而是用來抱在懷里的。」她抖了抖枕套,將圖案展示開來,眉陰眼笑地問︰「她真的很可愛吧?」
貓!?
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長那副樣子也可以叫貓喔!?他還是覺得像包子,而且是顆很奇怪的包子,至于可不可愛……有人會稱贊一顆包子可愛嗎?
但他又能說什麼?
望著她期待他贊同的模樣,他只能無言地點頭附和。
「這是我從家里帶來的寶貝。剛到這邊時,我完全無法適應,全靠凱蒂陪我度過那段日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抱著她,我睡不著。」
那只沒有嘴的貓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他算什麼!?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微微皺眉。
「是呀,我愛死她了!以前在我家里,屋里好多東西都有凱蒂的圖案喔!」她越說越興奮,全然沒發現他神情有異,「我有沒有給你看過我從天上掉下來時穿的衣服?上面也有很多可愛的凱蒂,是我最喜歡的衣服!可惜我摔下來時勾破了,不能再穿,只好收在櫃子里。」
「喔……」他隨便應了一聲,心情有些郁悶。
嘔呀!他以為他們是好朋友,沒想到自己居然不如一顆奇怪的包子!
遲鈍的沈凡玉仍未察覺他的異樣,安置好她的寶貝凱蒂貓枕套後,便對他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快點開始洗吧。」
語畢,兩人便各自拿了搗衣棒,開始清洗那堆髒衣服。
因為手有抹藥的緣故,他們洗衣服的速度便快了許多,半個時辰後就把衣服都洗完了,只剩下凱蒂貓枕套。
風玄煜見沈凡玉正準備扭干手中最後一件衣服,略一猶豫,便要伸手去拿那枕套來洗,卻被她阻止了。
「我自己來就好。」
她笑一笑,扭干了衣服,拿過枕套,不用搗衣棒,只用手搓揉。
斜眼瞧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他心里暗暗嘀咕︰那顆包子真這麼寶貝?
「你這樣搓法,手不疼嗎?」
「疼呀,可是我怕用搗衣棒打,會把凱蒂打壞,只好忍著點。」她痛得皺眉,眼里卻帶著笑意。
他望著她動作僵硬的十指,提醒道︰「小心點,別被河水沖走了。」
「不會啦……」
她偏頭笑望他,同時扯開絞成一團的枕套——
咚!
听著落水聲,她愣住了。
僵硬的手指讓她的動作不靈活,不知不覺使力過大,竟讓枕套掉入了水中。
眼看枕套浮在河面上,隨流水迅速漂走,沈凡玉這才如夢初醒,顧不得河水冰冷,焦急地沖進小河里。
「小玉!」
風玄煜大聲喊著,卻喚不回她的注意力,只好也走進小河,追在她身後。
陰寒刺骨的河水直淹到她的膝蓋,她卻渾然未覺,仍是盡全力地跑著,眼里只看得到漸漸漂遠的枕套。
她看著那鮮艷的色彩漸漸變得迷蒙,再也瞧不清原來的樣貌……
然後,腳下一滑,噬人的冰冷河水漫上她的口,她的鼻,她的發,還有她的……心。
一雙手扶起了她。
她睜著泛紅的眼,透過被濕冷頭發所覆蓋和阻礙的模糊視線,看著那承載她過往美好的鮮亮色彩漂遠,消失……
「沒有了……」呆望著河水,她失神地呢喃著。
她失去了和現代唯一的聯系,失去了陪她度過不安黑夜的寶貝……
「小玉!」
看著她失常的模樣,風玄煜無來由的感到心慌。
她雖然孤身在異鄉,但一直那麼開朗率真,活得比誰都有精神,比誰都堅強。他一直以為她風吹不倒,雨打不驚,擁有比任何人都強悍的意志……
這一刻,他初次看見她的脆弱,卻寧可從未見過。
「沒了……」
她終于轉頭看他,眼底卻沒有他的身影。
「只是一個枕套而已,你別難過……」他突然覺得口拙。
「你不知道!」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地推開了他。
「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她用全身的力量嘶吼,步履蹣跚地退了兩步。
「小玉,你冷靜點!」
看她搖搖擺擺地後退,他擔心地上前想扶她,卻被她拍開手。
「那是我唯一擁有的東西!是我和故鄉僅有的聯系,代表我的過去,代表我的故鄉,代表我的記憶!」她吼著,終于體力不支地軟倒,再度摔進河里。
「小玉!」
他焦急地沖上前,抱著她上岸,讓她靠著他,安坐在地上。
「我想回去!好想好想回去……好想……」攀著他的肩,她不停地呢喃著。
「好、好、好,我們回去,現在就回去……」他只能附和著她的話,即使她很可能根本沒听見。
「我要回去……在這里,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拾起頭,黯然的眼眸讓他感覺好難受。
「你還有我呀!」一句話突然月兌口,他心中有些訝然、有些無措,訥訥地補充︰「我們會一直是朋友……」
朋友?
她失焦的眼瞳再度映上他的身影,卻只見到落寞的顏色。
「你是笨蛋……」她輕聲說著,微弱得像從未存在過。
「什麼?」
「你是笨蛋,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她突然撲進他懷里,用僅剩的力氣搥打著他的胸膛,「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
她的聲音漸漸微弱,搥打他的拳頭也慢慢停下,頭埋在他懷里,肩膀不停地顫動著。
他感覺胸前的衣服變濕了,卻不知道弄濕他胸口的,是水,或是淚……
第五章
一場大病來得突然。
是受了寒,也是心中郁結,沈凡玉從河邊回來後,便昏昏沉沉的臥病在床,向來神采奕奕的笑顏換成了蛾眉深鎖的戚然,泛紅的臉龐則是高燒不退的結果。
三天來,她雖然偶爾會睜開眼,卻也只是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絲毫不見起色。
「再去請大夫!」听著床榻上人兒病弱的申吟,風玄煜憂心更甚。
方紹軒微一遲疑,道︰「方圓百里之內的名醫,屬下都已經請過了。」
「都請過了?」
「是。」
「那為何小玉的病一點起色也沒有?」風玄煜眉頭皺得更緊了。
「大夫們都說了,沈姑娘的病有一半是心病,心病不解,藥石罔效。」
心病……他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底。
「紹軒,你幫我準備筆墨。」
方紹軒遵命而行,片刻間便備妥了一切。
凝神回想半晌,風玄煜攤開潔白的宣紙,提筆蘸墨,將記憶中的圖樣細細畫下,未幾便完成了。
他吹干墨跡,將畫交給了方紹軒。
「你命人照著這幅畫多畫幾幅,往河下游的方向貼,能貼多少地方就貼多少地方,同時叫官府也幫忙找。另外在畫上附注燕王府的懸賞,凡是找到畫中圖樣的人,一律賞銀千兩。」
方紹軒張口欲言,但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拿著畫匆匆離開。
嘆口氣,風玄煜在床榻邊坐下,拿起一旁水盆里的毛巾,扭干多余的水,折成長條後,輕柔的放到她額頭上。
凝望著她因高燒而潮紅的臉,他怔怔地回想起兩人初識那一天。
那天,他一時無聊,在王府里又悶得慌,于是甩開隨從,帶了本書,隨便找了個風景還不錯的地方看書。
看沒多久,一個忿忿不平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望向聲音的來源,正好看到她毫無顧忌的指天大罵。雖然覺得奇怪,卻沒多理會,只當是一般村姑在埋天怨地,仍繼續坐在岸邊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