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挑上她,是為了玄煒,從來無意立她為後。」
「皇上下旨已達年余,此刻縱然想收回,只怕也難。」
「朕說了,朕並無意收回聖旨。」
「既是如此,皇上為何提起此事?」
「皇甫家已太過得人心,若是皇甫暄成為皇後,那麼……」風玄烺神色轉冷,肅然地看著夏侯應天。
此際,夏侯應天已知曉鳳玄烺心中的顧忌,他斂去原先玩笑的態度,微笑里多了絲冷意。
「皇上是怕因此破壞了削弱世族勢力的計劃?」
「不錯。」風玄烺清亮的眼眸瞬間變得深沉,「若讓皇甫家的勢力再發展下去,勢必會形成獨大的局面。」
縱然對皇甫暄有好感,卻無礙他對全局的判斷,更不會影響他的行事。
「是否要臣……」夏侯應天雙眉一挑,右手虛斬。
「不必。這麼做太過直接,容易引人注意,而且若是不小心泄漏了真相,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朕有更好的主意。」風玄烺嘴角微揚,原本冷肅的神色霎時變為溫和的笑容,俊朗而無害。
他招來太監,微笑吩咐;「傳令下去,要各世族備妥家中所有適齡女子的畫像,就說朕要為諸王選妃。」
待那名太監退下後,夏侯應天問道︰「皇上為何突然下此命令?」
風玄烺淡淡地道︰「這是餌,可以讓其他世族壯大的餌。」
皇上是打算讓其他世族的勢力擴張,維持平衡,避免皇甫家獨大?」
「不錯,表面的平衡絕對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風玄烺劍眉一軒,眼中閃過一抹詭譎的光彩,「家族的勢力越盛,內部的權力斗爭就越激烈,將來的衰敗也越徹底。而在衰敗之前出現的短暫壯盛,不但可以讓他們失去戒心,以便朕根除世族的影響力,更可以趁機擴張的穩固皇族的根基。」
「皇甫家那方面,皇上打算如何?光是這樣,最後仍是無法削弱皇甫家。」
「朕知道。所以朕打算對皇甫家作個測試,和皇甫暄玩個游戲;如果通過了考驗,皇甫喧仍會是皇後,而未來的皇子也將有強固的背景作依靠。」
隨手攀下一朵雪白的槿花,風玄烺輕撫著柔女敕的花瓣;腦海中浮現一雙看似冷漠,卻暗藏羞澀的眼眸,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夏侯應天斜睨風玄烺,嘴邊噙著一抹含諷的笑容,「說到底,原來是皇上的風流病發作了。」
對于夏侯應天稍嫌不恭的態度,風玄烺毫不在意地朗聲大笑,神色自得。
「朕星風流,卻不至于讓兒女私情于擾了國事。」
「只怕皇上憐花太甚,分了心。」夏侯應天將視線投注在風玄烺手中的槿花,意有所指地揚眉。
風玄烺微微一笑,握緊手中的槿花,毫不留戀地拈碎,殘花落地……
他拭去指尖殘留的花汁,清冷的眸光直視夏候應天,「你設法讓皇甫家和‘那人’扯上關系,把皇甫暄加進原先的計劃里。一旦事情不若朕所想的進行,就讓皇甫家隨同那人覆滅,包括……皇甫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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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鎮南王府里里外外張燈結彩,裝飾得華麗又氣派,僕役穿梭來往于各廳堂之間招待賓客,忙得不可開交。
由于昭陽郡主風淨灕聖眷正隆,她的生日筵席自然是冠蓋雲集,熱鬧非凡。
賓客中,想借由送禮博取她好感,攀些關系的人,固然不在少數,意圖趁此良機結識更多達官貴人的也多有人在,于是宴客廳里,時時可以听見阿諛奉承、歌功頌德的詞句,氣氛頗為熱絡。
宴會進行之際,當今聖上風玄烺即將駕臨的傳言在賓客間漫開,把廳內的熱鬧氣氛推到了最高點。然而消息傳到皇甫暄耳里,她卻無絲毫興奮之感,向風淨灕祝賀送禮之後,就離開了熱鬧的宴客廳,一來是不願見到皇帝,二來是讓耳根清靜清靜。
以前她偶爾會隨皇甫昭或項洛妍參加權貴富戶的宴會,但詔命加身之後,她就跟這類場合絕了緣。皇後二字帶給她太多麻煩,宴席中她總是受矚目的焦點,伴隨著的便是虛偽無趣的應酬,還有一堆趨炎附勢之人的嘴臉,這些都令她厭惡極了。
拋開惱人思緒,走人花園的碎石小徑,她心情甚好地獨自漫游。
遠離了嘈雜的人聲,庭院里只聞蟲兒卿卿鳴唱,夜來濃濃的馨香飄搖著,稀疏的星子爍爍,靜謐的氣氛舒適而宜人。
一陣風吹過,帶來涼意,也帶來吟詩聲。她停下腳步,側耳傾听。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清朗的聲音吟罷,又聞一聲嘆息。
低嘆,像是一顆青石,投人她寧靜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漣漪。
宴席之上,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在衣著鮮麗的男女中搜尋著他的身影,但他並未出現;而現在,他出現了,她卻……
正猶豫著該不該避開,風玄烺已迎面而來。
「郎公子。」收斂游移的思緒,皇甫暄淡漠地頷首,想著該怎麼應對。
今夜的他,一身儒士打扮,手持泥金扇,腰系紅玉,沒有昨日略帶放肆的神態,卻多了溫文儒雅。
‘小姐好興致,在此散心。」他拱手微笑,仔細打量眼前佳人。
她身著象牙白織雲紋綢緞衣裙,女敕黃色腰帶上以金絲繡著兩只相對的朱雀,共餃碧綠翠玉;窄袖高腰的服式,配上松松挽就的雲鬢,既有少女氣息,又不失典雅大方。
被打量得渾身不對勁,她悄悄往後退了幾步。他的目光看似溫和,眸芒深處卻有種惑人的魔力。
將她的反應看在眼里,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抬頭望著雲多星稀的天空,唱嘆道︰「古人形容美人,總說是閉月羞花,如今方知不假。」他往前走了幾步,笑睇皇甫暄。
她美?皇甫暄輕輕搖頭,「你言過其實了。」雖說如此,她心底卻有一絲喜悅。
涼風送來一縷淡淡檀香,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
「是嗎?我倒覺得你恰如適才《花非花》里吟誦的那位來去縹緲,教人思之而不可得的佳人。」他專注地凝望著她,再度低吟起那首《花非花》。
思之而不可得的……
他話中的含意再明顯不過,他雖知她有皇命在身,卻抑不住對她的情思?
迎視他的雙眸,那深沉的黑眸中除了真誠,毫無戲耍意味,她心弦輕動,羞澀地低下頭。
她羞澀的模樣恰如嬌蘭初綻般惹人憐惜,他不自覺地走近她,輕聲問︰「我可以喚你的名嗎?」
她有些遲疑,畢竟與他不過相見兩回,稱不上熟人,讓個還是陌生的男子直呼她閨名似乎不妥,但她對他並無惡感,甚至是有些喜歡……她驀地紅了臉,輕咬著下唇,若有似無地點了點螓首。
「暄……」他柔聲輕喚她的名,恍如微風拂過她耳際。
「嗯。」她的回答細如蚊蚋,相當不自在,頭也垂得更低了。
不忍見她如此窘迫,為了讓氣氛緩和些,他先是輕笑幾聲,才道︰「方才提到《花非花》,我便想起某人對這首詞的特殊解釋。那人說,這首《花非花》寫的是賣餛飩的情形。」
「賣……餛飩?」原本羞窘無措的皇甫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是什麼解釋?」
「那人說了,餛飩丟到水里煮開,模樣正像是朵花,偏偏又不是花,而蒸騰的水汽恰似霧卻又不是霧,正好應了那兩句‘花非花,霧非霧’;至于‘夜半來,天明去’,說的是賣餛飩的小販在夜晚擺攤讓人做宵夜吃,到了快天明就收攤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