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穿的都是從舊衣鋪買來的舊衣服,而他的玉佩當了那麼多銀兩,她也該讓他有自己的衣服才是。
「新衣服?」
「是呀。」她將針線擺在桌上,拿著那件尚未完成的衣服走到床邊,「喏,就這件。你先下床站好,我看看多大才合適。」
他依言下床,讓她拿著那塊布在他身上比來比去。
「好了,我知道了。」她露出微笑,順手扯了扯皺掉的棉被,將床鋪稍作整理,然後對阿煒道,「你休息吧,我繼續縫這件衣服。」說完,她坐回椅子,繼續原來的工作。
他在床上躺好,裝作不經意地問︰「你為什麼突然想幫我做衣服?」
「剛剛不是說了,快過年了嘛,既是新年,做件新衣服也是應該的。」她偏頭遞給他一個笑容,眼中有些歉意,「其實我早該幫你做了,一直讓你穿別人的舊衣,說實話是有些虧待你。」
他隨口應了一聲,側身面對牆壁假寐。
新衣服……他不覺得新衣服有什麼稀奇,可是為何心中卻隱約有一種莫名的喜悅蠢動著?莫非是過了幾天窮日子,他也跟著變得寒酸起來,一件新衣服就可以讓他感到高興?
不可能!他在心中駁斥這個荒謬的想法,當自己是一時失常,仍是原來的自己,于是他轉身想告訴黎海晴,他不稀罕那種質料普通、繡工平平的衣服,未料見到她恬靜的身影,他的話全卡在嘴邊,只能無言地望著她。
像是發覺了他的注視,她偏頭朝他微笑,笑容安詳而恬適。
不知何故,他突然覺得臉在發熱,新猛地一跳,再也不敢看她,只得匆匆轉過身子,閉上眼,試圖隔絕她的笑容。孰料她的笑容雖不在眼前,卻驀地浮現在腦海,揮之不去。
怎麼回事?她明明還是先前的模樣,荊釵布裙,脂粉未施,容貌平凡,皮膚枯黃,可是他瞧著卻覺得她在發光。當她微笑時,有一層淡淡的光暈裹住她,叫人忍不住想盯著她。幸好他頭轉得快,不然怕是要看著她發呆,大大地出糗了!
可惡呀!事情怎麼會變這樣?是天太冷,凍壞了他的腦子嗎?不該是如此的!她僅僅是一個鄉野村姑,他口中的賤民,他居然差點看呆了?!
他煩躁地抱住頭,一會兒轉這邊,一會兒又轉到那邊,翻來覆去的,沒片刻安寧。
黎海晴原先並不以為意,但後來見他像是被什麼困住一般,終于開口問︰「阿煒,你有心事嗎?」
「沒有!」他沒好氣地大聲回答,突然從床上坐起,順手將枕頭丟下床,「不許跟我說話!」他吼完又躺回床上,用棉被將自己完全裹住。從頭到尾,他的眼楮都未曾瞟想她。
見他莫名其妙地發脾氣,黎海晴不悅地皺眉道︰「既然這樣,我到鎮上去買些東西,讓你一個人清淨清淨。」
說完,她放下手中的針線和布料,著衣準備外出。
將她的不悅听進耳里,他悄悄從棉被中探出頭,發現她已經穿好了外出的棉襖走到門邊,正準備開門。
他不希望黎海晴離開,卻拉不下臉留她,只得懊惱地鑽回棉被里,自個兒生悶氣。
黎海晴本來從眼角余光見到阿煒探出頭,料想他或許有些後悔,打算只要他開口,那事情也就算了。誰知他不發一語就又躲回去,原先的不悅變成了薄怒,她也就不再多說什麼,默默地出了門。
反正也確實該到鎮上買些東西了,就讓阿煒自己困在屋里好好反省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走了快一個時辰後,終于到了鎮上。
或許是因為叛亂已經結束的緣故,小鎮的氣氛比起先前要熱鬧多了,店家的臉上也少了戰時的憂慮,多了幾分笑容。
喜悅仿佛回互相感染,她走進鎮里沒多久,心情也變得愉悅,心里盤算著該買些什麼。
記掛著阿煒的玉佩,她頭一個就先到當鋪探問,一來是想知道有沒有人詢問玉佩的事,以期得到是否有人在找阿煒——雖然可能性並不大,但仍得試試;二來則是確認玉佩還在當鋪里,沒有被什麼人硬贖走——因為這座鎮上有個大戶愛玉成痴,她不得不擔心這點。
然而玉佩雖然沒有被贖走,卻也沒人到當鋪里問玉佩的事,她不免有些失望,但也無可奈何。
離開了當鋪,她便到肉鋪買肉,心想阿煒抱怨了那麼多次,就順著他一次也無妨。
因為擔心他,所以黎海晴很快買齊了大半的東西,只剩要買給他的皮裘——因為天回越來越冷,她打算再幫他添件暖和點的衣服。
正當她從成衣鋪里買了皮裘,準備回去時,一個不留神腳底一滑,撞到了人,東西也散了一地。
「姑娘,你不要緊吧?」被她撞到的男子連忙扶起她,示意一旁的手下撿起地上的東西。
「我不要緊,多謝公子。」黎海晴歉然一笑,接過他手上遞來的東西,輕輕說了聲謝謝。
「需要幫你雇輛車嗎?」看她身軀瘦弱卻拿著那麼多東西,那男子好意詢問。
「不敢勞煩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微微欠身,說了聲告辭變離開了。
「不知道玄煒怎麼樣了……」
玄煒?!黎海晴走了沒幾步,突然听到身後傳來這句話,聲音正是方才和她對談的男子,連忙回頭要問,卻已不見那兩人的蹤影。
他輕嘆一聲,無奈地離開。
「世子,您何必親自出馬詢問,這些事讓我和兄弟們去就可以了。」湯劭平見主人明明疲累得很,卻仍堅持自己出訪尋人,不由得開口勸說。
風玄燁搖搖頭,神色鄭重︰「不行,這件事情太過重要,如果我不親自出來找,實在無法安心。」他並非不信任手下的能力,但是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卻仍沒有消息,他如何能不急?
「布告都已經貼出去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定會有好消息的。」湯劭平心里其實也不敢肯定,表面上卻必須表現得信心十足。
「若非玄煒太過沖動,不听皇上的命令,現在我們也不必大費周章地找他。」想到下落不明的堂弟,風玄燁除了著急,不免也有些惱怒。
主人的心情湯劭平十分明白,但對方是主人的堂弟,沒有他置喙的余地。眼角余光掃到一旁的蜜餞攤子,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趕緊稟告主人。
「世子,昨晚南方有消息傳來,說郡主快回長安了。」其實他昨晚就應該說了,只是主子公務繁忙,所以他暫時將這個消息擱著,預定晚點再說,最後竟忘了,知道剛才見到蜜餞攤子才想到。
「小灕快到了?」風玄燁輕輕嘆了口氣,又問,「報訊的人有沒有說其他的事?」
「有。那人說……」湯劭平瞧了主人一眼,嘴角微揚,「他說郡主非常生氣,而且快馬加鞭地趕路,說是要向您討公道。」
「我知道了。」風玄燁又嘆了口氣,「回頭記得命人多備一些蜜餞點心,小灕一回來,立刻送到她房里。」
「屬下遵命。」
這時,風玄燁見到前方有當鋪,心想風玄煒當時受了傷,如果被人救了也就罷了,萬一死了,也會有人發現他的尸體,甚至無恥地將他身上的東西拿去典當。當然他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卻必須作最壞的打算。
沒有任何猶豫,他直接走進當鋪里,湯劭平趕緊跟上。
一進門,當鋪老板便笑眯眯地招呼道︰「客倌,你們要當什麼?」
「我們不是來當東西的。」風玄燁說完,示意湯劭平拿出朝廷的公文給老板,「我奉皇命尋人,希望老板能給予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