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讓個位子給我。」他痛呼過後,左右望了望,也鑽入牆角的桌子底下,以免遭池魚之災。
難兄難弟,小卒爽快地分了一塊容身之處給他。
看著她們兩個人打過來飛過去,眼花繚亂的袁舉隆低下頭揉了揉眼,「好厲害,她們每次都是這樣打架的嗎?」
「是啊,」小卒嘆道,「一年總要來上這麼兩三回,唉,我們做手下的也很辛苦呢。」
袁舉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不過剎音樓和飛鳳宮也不是算真有深仇大恨,你們不必出生入死玩真的吧?」
那倒是,兩家的女主子雖然一見面就喊打喊殺,卻也未曾真就下殺手,對雙方的手下也不會輕易開殺戒。何況這些年斗來斗去,他們當手下的私底下彼此早就熟了,見了面打打招呼、耍耍花槍也就可以交差了。
「她們大概要打多久?」袁舉隆望著屋子中央騰挪翻旋的矯健身影,盼著她們快點打完,他好上去跟紫煙說兩句話,不然這樣子他都無法靠近啊。
「不知道,看主子們幾時盡興嘍。」小卒垂下頭,開始打磕睡。
袁舉隆嘆了口氣,既然近前不得,只好繼續遠遠地觀望紫煙的美麗英姿。
酣斗一個多時辰後,阮芊紗突然向後急退出丈遠之外,低頭看了看左肩上被割裂的衣裳,「這次你挺認真的嘛。」
「哼,」唐紫煙也停了手,「敢犯我剎音樓者,我一律不容他全身而退。」
「是這個原因嗎?」阮芊紗嗤笑,此時她的左肩衣裳破損處已滲出些細微的血跡,她伸手捂住傷口,「算了,這次就這樣,下次我會讓你加倍償還,我們走。」她的手下听到撤退命令後立即跟著她抽身躍走,霎時退得干干淨淨。
唐紫煙懶得去追,心里卻早打定主意,找一天她也要到她飛鳳宮燒幾間房子。
阮芊紗躍上牆頭時忽然又停住,柔態媚人地對袁舉隆回眸一笑,「改天到飛鳳宮去玩啊,我以美酒佳人相待,呵呵。」
唐紫煙陰沉著臉,手一揚,手中利劍疾射向阮芊紗的後背。
翻身閃過,「唐紫煙,你挑男人的眼光啊……」阮芊紗長笑而去,余下半句話飄在風里。
唐紫煙冷哼,我的眼光關你什麼事。明眸轉動,從眼角瞥到袁舉隆躲在那角落的桌子底下,正痴迷地望向她這邊。她眉端一沉,別過臉去,眼不見為淨。她當然知道阮芊紗剛才是在笑她竟然連他那種人也看得上眼,哼,關她何事。
說是說,但經由這次的被擄事件,居然發現他在自己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她自個兒也是滿心不快的。搞什麼?袁舉隆那樣的男子有何動人之處?真是的,昏了頭不成?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紫煙……」袁舉隆已經從桌下鑽了出來,走到她後面。多少話欲訴,吐出口的依然只有她的名字,聲音因感情激蕩而有些沙啞。
唐紫煙僵立片刻,揮袖而去,當他不存在似的。
袁舉隆半伸出手,只抓住一縷飄游的余香。他失望地以目光追著她的背影,愣在原地。他是多麼地思念她,多麼渴望見到她,多想再听到她柔軟懶散的嗓音,多想……多想留住她啊,可是……
唐紫煙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視線。
袁舉隆垂下手,眉宇憂結,卻只能愈深地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恍惚中有人來到他身旁,「哎呀,袁公子你又受了一身的傷,這可糟了,趕快讓大夫看看才行。」
旁人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絲毫無感無覺,緊緊追隨她遠去的身影,只盼她好心回頭投來垂憐的一瞥。
一眼也好,只要那一剎間她眼中有他就行,可是這渺茫的希望還是落空了。一直以來支撐著袁舉隆的執念此刻仿佛被抽走,他力竭倒下,被旁邊的人扶住,半昏迷狀態時,他的雙眼卻仍直直地凝望她消失的遠方──
他與她,終是那麼遙遠?
☆☆☆
清冷的夜,月兒如鉤,掛起多少繞心縈魂的難解情意。
靜悄悄的剎音樓,大多數人已經沉入睡夢中,但那中間不包括她。她坐在高樓頂端,四面無阻礙的視野,她只低頭出神地凝視著某一點,這使她顯出一絲與平日不同的憂郁。
輕風撩動她的發絲,而單薄的白紗在入秋的夜里飛舞得更加清冷,是的,今夜的她,失卻一份魅惑之艷,別有一種清幽的美。
月移西角,她站了起來,振袖躍向眼光所及的那一處。片刻後停在窗外的樹枝上,俯視窗里的他。
他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穩,眉頭是皺著的。她幽幽地看了半晌,終于飛身穿入窗里。房里散發著微微的藥味,她走到床前,在月光下他外露的軀體上傷痕清晰可見,看來他在阮芊紗手里吃了不少苦頭。
但那時當她闖入飛鳳宮據點時,卻見他與阮芊紗談得正歡的樣子。唉,這個男人,就不會怨恨的嗎?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
明明是笨拙的、傻傻的、有的、諸多不足的甚至有幾分可笑的普通男人,卻擁有一雙水晶般透明的眼,一雙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雙的純淨的眼。
那不是她能坦然面對的眼楮啊。
她嘆息一聲,移開眼光,走到窗外仰頭望月。還是,讓他離開吧。
床上的他仿佛听見了那聲嘆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依稀看見窗前站著一個倩影,他翻身起來,「紫……煙?」是奢望也好,他在夢中也未曾放棄與她相對。
她回過頭來,就像他最深最深的祈盼中一樣,甚至朝他走來,停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紫煙……是夢嗎?」是夢吧,夢中他再一次擁住了她,連馨香的體溫都跟真實的一樣。
「是夢,」她伸手回擁著他,手指緩緩移到他的睡穴上,「你就當做一個夢吧。」只是不知道他以後回想起來,是美夢還是噩夢呢?或許,會有一點令他悲傷?
「多麼美的夢……」他痴痴凝視她的面容,含笑低喃,真想一輩子做下去啊。
是美夢嗎?她在他的眼楮里綻開他最愛的笑容,手指按下,讓他再次入睡。看著那雙眼楮一點點地閉上,她的影像也在里面淡去,乃至消失……
是的,她與他的相遇,是命運之神搭錯的緣,回到各自的位置去吧,他將一世平安無憂,她也將繼續自己叛逆世道的傲然。
她蹙著眉,下了決定。
即使,從此那雙眼楮再也不會溫柔又熱情地將她映照。
☆☆☆
「哇!四、四少爺,您回來了啊?」
「四少爺,四少爺,您可回來了。哎喲,一身的傷呢,發生了什麼事呀?」
「喂,鐵叔二東小六……大家听說了嗎?四少爺回來啦,一身狼狽呀,又是傷又是病的……你們猜到底發生了什麼……」
袁府的喧鬧中,袁舉隆一言不發,沉默如最堅硬的岩石。
奉樓主之令將袁舉隆半押半送回袁府的剎音樓侍衛們在到達袁府大門時,便向他告辭先行離去了,所以他是獨自一人走進袁府大門的,為這次他轟轟烈烈的遠行劃下了句點,也是又一樁袁四少爺笑談的開啟。
「早叫你不要胡鬧,你看看弄成什麼樣子了?真是丟我的臉!」袁大少爺也聞聲而來,跳著腳給他一頓罵,直到將他離家近兩個月來的分量一次罵夠之後,才覺得心情爽快了。在袁舉隆身邊坐下來,破天荒地對他好言好語︰「總而言之,都怪那個妖女的媚惑,不過也是四弟你的見識淺眼界淺,才會一頭栽了。改天大哥帶你去見世面,見識過眾子之妙後,就不會單單迷戀一個女人了,呵呵,大後天就是機會,大哥帶你到晚香閣去談生意,那可是最出名的銷金窟,去一次就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