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大夫頭上冒出大大的幾滴汗,「他一時半回恐怕醒不了,而且小的剛給他服過藥,正該安睡一陣。」
唐紫煙怒哼,將他丟了回去,氣仍未消,于是抬腳再踹了他兩下。
大夫繞過她上前,把袁舉隆的頭扶正放在枕上,順便檢查他的損傷。
唐紫煙在房里來回踱了兩圈,又回到床前,「他什麼時候能恢復過來?」
大夫想了想,「回樓主,大概是半個月……呃,二十多天吧。」她沒來之前是半個月,現在則要二十多天。
「他恢復過來了就把他趕出剎音樓。」唐紫煙命令道,「千萬別再讓我看到他。」否則她會控制不住自己而掐死他。
她不想見他,也不會讓他見她的。
唐紫煙陰沉著臉,隱隱散著暴戾之氣,近身侍女們皆退避三舍。
那個笨蛋,上次不是警告過他不要再與她有牽連嗎?他竟還敢獨身一個跑來找她,以如此狼狽的模樣出現。
啊!那個渾人,竟讓她煩躁如斯。唐紫煙驀地揮手將面前的茶幾劈成數瓣。侍女們已很習慣她無緣的發怒,以極高的效率迅速清理了殘骸。
看著侍女們的舉動,唐紫煙氣惱地哼了一聲,從窗內飛出樓外,躍到高高的樹頂上。
閉上眼楮,讓空中的風迎面地吹,對了,像往常一樣,這樣就可以吹去煩愁,現出寧靜的心。
喜歡躍到高處,孤身俯望蒼茫,只余清風做伴,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呢?
是他死後吧?她曾經愛慕過信任過,最後卻絕情地親手連同他的情人一起殺死的丈夫。他斷氣的時候她沒有淚,只是全身松懈,然後像所有力氣都被抽離似的不知如何動彈。
她當然不後悔。
年少的她被許多東西蒙蔽,現在回頭去看,反而更清楚他的面容。聰明、冷酷、虛偽又自私,把心隱藏在最深的黑暗里,除了自己誰也不愛,永遠不會讓自己吃虧。
他從她身上得到過他想要的,可惜她並非嫁予一個男人之後便像忠狗一樣臣服的女人,所以她礙著了他,而她的絕然和堅定使情勢無法回轉,也引動了他的殺機。
只是,她終究勝他一籌,所以活下來的是她。
是的,她夠強,所以能蔑視他帶來的傷口,能笑著繼續活下去,能奪取她想要的和擊退她討厭的,能不順從任何男人地活下去,她強得令世人咒罵。她是毒蜘蛛,再沒有人敢貼近她。
袁舉隆,那個男人是徹頭徹尾的笨蛋。竟然會、竟然敢愛上她這樣的女人──而且執迷不悟。
笨蛋啊……
可是她沒有愛。她怎麼可以還會動心呢?她再也不會讓自己有被背叛、被傷害的機會。
對,她沒有動心。
可是她沒有辦法解釋她的煩躁……
☆☆☆
「我什麼時候能見到紫煙啊。」袁舉隆靠在床頭幽幽感慨,他想她想得心都痛了。
正給他把著脈的大夫瞪了他一眼,「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樓主不見你。」搞不懂這個人的腦子,有毛病啊?那麼可怕的樓主躲都來不及,還死命要見她?話說回來,這小子的恢復力真是驚人,不到十日便好了七八成。
她不見我……袁舉隆面現沮喪之色,但隨即提起精神,「沒關系,她不見我,我去見她。」
「你到底有沒有听見我說話?!」大夫實在受不了他了,「你敢出現在樓主面前,不死也要月兌層皮的。」
袁舉隆嘆了一口氣,「她上次也是警告過我的。」
「知道就好,養好身體就趕快離開吧。」
「可是,我想見她呀,沒見到她不走。」其實見了她更舍不得走,總之他就是賴定這里了。
「你……」大夫揉揉額頭,放棄了這個話題,「你為何一定要見樓主?」
「當然是、當然是因為……」這樣子宣告自己的感情,袁舉隆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我喜歡紫煙……」
大夫把剛進口的茶盡悉噴了出來,「你……你……喜歡?」
「有什麼奇怪的?紫煙很美啊。」
「樓主是長得漂亮……」但是那朵玫瑰有毒刺耶,憑他這傻小子也想摘取?
「而且很溫柔,心地也好,有點寂寞但是很瀟灑,飛來飄去很美,笑的時候更美,生氣的時候也很可愛……」袁舉隆眼中盡是痴迷之色。
這小子在說誰啊?大夫無力地嘆氣,服了他了。「不管怎麼說,總之你身體好了之後就要離開。」他現在已經可以下床散步了,看情形再養個三五天就生龍活虎了。
袁舉隆愁起眉,怎麼辦?他們要趕他走呢,紫煙也不願見他,這樣豈不白來了?唉,要是他像紫煙一樣有高深的武功就好了,唉……怎麼辦好呢?
大夫見他這模樣,正欲開口說話,忽听外面傳來異常的喧鬧聲,他與袁舉隆對望一眼,起身打開門,卻見遠方樓主的竹樓那邊竟然冒出一股黑煙。「天啊,出了什麼事?喂,出什麼事了?」叫嚷著走下台階,向騷動著的侍衛打听情況。
袁舉隆此時也扶著牆壁走出門外,驚訝地望著眼前的一片混亂。
「大夫,你們快進屋里去,不要出來。」終于有一人肯停下來回答他們,「現在很危急啊,飛鳳宮的人攻進來了。」
「飛鳳宮!」大夫驚呼,「怎麼可能……」
是的,飛風宮在這時候發動攻擊,誰都沒想到。半年前飛鳳宮宮主阮芊紗跟樓主打了一架,雙方都損傷慘重,本料想往後一兩年內都可以相安無事的,卻不想飛鳳宮在這時來個奇襲,讓他們措手不及。
「大夫你們快進去吧,飛鳳宮這次來得迅猛,一下子在樓主的竹樓里放起了火,樓主現在正應戰呢……」
「紫煙。」袁舉隆一听紫煙危險,大叫一聲後拔腿往起火的那邊跑去。連侍衛都來不及攔住他,大夫則愣在一旁驚嘆,看那撒腿飛奔的樣子哪里像前兩天還躺在病床上?怪不得敢喜歡樓主呢,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袁舉隆跑了一陣才接收到身體發出的抗議信號,猛然想起自己正在養病中,但這時候哪還顧得了?咬咬牙硬是撐著繼續走。一路上居然沒人來攔他,他也就順利地一步步接近冒著煙的竹樓了。
而另一邊的唐紫煙,正舉手打翻一個敵人,指揮著手下退出竹樓。該死的阮芊紗,竟然乘她睡午覺的時候攻進來,用火箭燒了她的竹樓,真是卑鄙無恥。
「守好南樓,你們帶人去萬韜樓,緊急召回謝護法和劉護法到後山,其他護衛長帶隊去西樓。」鎮定地對趕來的眾人下了命令。哼,她剎音樓豈是好欺負的?這是她的地盤呢,阮芊紗討得了好嗎?
待眾人領命散開後,她又禁不住打了個呵欠。可惡,阮芊紗竟敢打擾她睡午覺,這筆賬一定討回來。
話說回來,那阮芊紗躲到哪兒去了?怎麼還不出現?唐紫煙飛上樓頂,望眼瞧各處的戰況,可是到處都不見有阮芊紗參與的跡象。正疑惑間,忽然看到東隅樓也有飛鳳宮的人出現,驀地想起袁舉隆住在那里。
沒有細想,她飛身朝東隅樓奔去。她的幾個貼身女侍緊跟在後。
因此,當袁舉隆艱難地趕到竹樓時,已是空無一人,只剩下燒到一半的樓宇冒著黑煙。
「紫煙,紫煙,你在哪里?紫煙──」袁舉隆愣了愣,困難地拖著腳步,模近樓門,一邊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你在找唐紫煙?」背後突然傳來悅耳的女音,「我也在找她呢。」
袁舉隆急回身,「你是誰?是剎音樓的嗎?」剎音樓的人應該不會直呼樓主的名字,他已經有不祥的預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