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禁不住榜格地笑,花枝亂顫,「好了,你別這樣,別再惹我笑了。」真的是,沒見過這樣的男人,他該還不懂她讓他來的意思吧?
他僵硬依然。
一條蓮臂伸了過來,纏住他的頸項,她的身體也欺了過來。
袁舉隆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氣,連手指端也不敢亂動。
這樣的男人啊,她的幽幽氣息吐在他的耳後,「嗯?不想抱住我嗎?」
他霍然瞪大眼,不可置信地轉向她,接著──
喉中「咕嚕」一聲,他仰頭昏了過去,「咚」地倒栽在榻下。
怎麼也料不到會如此,紫煙驚愕半晌,「莫非……莫非他真的是……」有這樣的男人……不可置信。突然一陣狂笑爆出來,她捂著肚子,直笑到無力地倒在榻上。
靶覺要將此生所有的笑全都笑完似的,她直笑到腸子抽痛,有多久沒有人能讓她笑得如此痛快了?這麼多年,從沒遇到過像他這樣的人呢。
「哈哈!炳哈……」
幾道人影出現在簾外,是被她的狂笑引來的。紫煙氣喘地指著袁舉隆,「把他、哈哈、把他扔出門去。哈哈哈……」
第四章
「笨蛋!」
袁舉隆垂首站在堂下,任由兄長微顫的手指著自己罵。昨夜在紫煙面前昏倒,清醒後發現自己昏睡在一間豪宅的大門前。
「你以為她是什麼人,是你惹得起的嗎?你以為你又是什麼人,惹得了她的人嗎?你……」袁大少爺氣得將近語無倫次,「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氣死我了!」
「是。」袁舉隆一如既往地低頭認錯。清醒後茫茫然的他,從路人的口中才得知那宅子的主人是唐紫煙。江湖上無人敢沾惹的蛇蠍女,剎音樓的樓主,唐紫煙。
「唐紫煙是什麼人物,你沒見識過總該听說過吧?你怎麼敢去招惹那種人物?」
「是。」袁舉隆再把頭顱降低一度。昏沉沉的腦中思緒不斷地盤旋著,試圖將那傳說中的凶狠絕情的魔女唐紫煙與風情萬種、柔媚的她聯系起來,卻發現怎麼也無法想象將那可怖的名稱冠于她面容之上的情形。
「是什麼是?」袁舉隆那副傻呆呆的反應讓袁大少爺更惱火,「唐紫煙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女羅剎,手段毒辣,殺人從不眨眼。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你知道江湖上的人暗地里怎麼稱呼她?毒寡婦,黑蛛蜘,因為她笑著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丈夫,這種人你也敢沾?」
袁舉隆驚愕地抬頭,親手殺死自己的丈夫?像昨夜那樣妖艷又迷離地笑著?心中驀地涌起酸楚的滋味,她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終結最親近的男人的生命?以什麼樣的姿態存立于世間?
「先不提其他駭人听聞的事,只說弒夫一事就已經夠讓天下的男人膽寒了,就因為她的丈夫在外面養了個小妾,她便將自己結縭兩年的夫君和那女人一塊殺掉。」
袁舉隆按住胸口的猛顫,「那……那是她丈夫先做錯事啊。」稍微有些鼻音,是因為昨晚睡在大門外石階上的原因,著了點風寒。
「混賬!」袁大少爺禁不住扇了他一巴掌,「說什麼渾話?你真是鬼迷了心了,什麼叫她丈夫做錯事?她才是不守婦道的女人,到處勾三搭四,入幕之賓多不勝數,還專門養了好幾個小白臉,這在江湖上人盡皆知,憑你這小小的袁舉隆也想一親芳澤嗎?笨蛋,你會被啃得連半根骨頭都不剩!」
「我不是……」袁舉隆捂著頰喃喃地道,他根本沒想過自己可以親近她啊,只是──無論如何只是想見那個夜晚在林中飄忽的身影。
「總之,你這個混賬東西,好好給我呆在家里,不準再胡思亂想。」袁大少爺瞪著垂頭喪氣的他,下了命令。
「但……」袁舉隆抬起頭,張口欲言。
「听見沒有?!」
「是……」在自小懼怕的大哥面前,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記住,唐紫煙不是你能招惹的女人,以後給我躲得遠遠的,不要接近她一步!」袁大少爺余怒未消,沖著他又是一陣怒罵。良久終于罵得累了,袁大少爺方甩袖而去。
袁舉隆從頭至尾低著頭,一聲不吭。
待大哥去後,他仍呆立在原地,心中糾結成一團無法言喻的滋味。她是唐紫煙嗎?那個聲名狼藉的女人?以前也曾听說過有關唐紫煙的閑話,當做傳奇故事听的,那遙遠的與他八輩子扯不上關系的人物,竟是他一直追尋不休的她?
紛亂的心底,理不出半點頭緒,卻有一道清晰的聲音始終不變──想見她,是想見她啊。無論如何,渴望再見到她的心情總熄不掉。她是鬼怪也好,是妖魔也好,是那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唐紫煙也好,他都無法抑制心中燃燒著的渴望。
想見她。像蛾撲火一樣,她暗夜里的身影和捉模不清的笑,幻化成迷霧中的光芒,引領著他、誘惑著他,讓他摒棄危險的訊號,不顧一切地靠近。
☆☆☆
今夜,月色昏暗,眾星亦黯淡無光。
她漫無目的地穿梭在樹林中,從一棵樹梢到另一棵樹椏,陰涼的夜風一路繞著她,伴她游蕩。
縱身飛躍,腳下連踏幾根樹枝,她飛上半空,停落在林中最高的一棵古樹頂端。低頭望下去,大半片林子一覽無遺,那近日來常常在夜間到樹林里來吵嚷耍寶的呆子今晚沒出現。
她倒也不是在找他,只是習慣性地瞧瞧而已。對,她是唐紫煙,怎會把男人放在眼里?
他三天沒出現了,自從那天令人將他丟出門外後。
想起那晚的事,唐紫煙不由得又笑了笑。他真是個讓人感到好笑的人呢,或許就是因為那種似乎任何人都可欺凌的憨態,才惹得她一時興起,將他帶到別館中去。反正她無聊得很嘛,找個男人來打發一夜也不是什麼壞事,但沒料到他會被驚嚇的昏倒。呵呵,現在想起來依然忍不住想笑。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也僅是一個男人罷了,毫無特色的男人,沒有丁點過人之處,最多比其他男人有趣一些。
有趣?對了,是很有趣的人。認真地做著傻事,別人看著可笑自己卻絲毫不覺得,心思全由表情表現出來,有欲求有貪念也有盤算卻全是透明的。
她開始還懷疑過他是有心刻意接近她的,雖然表情行為可以扮傻裝痴,但那種直露無遺的眼神應該作不了假的吧,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呆子呀。瞧他的樣子,似乎不知道她是誰呢,至少沒把她跟剎音樓的樓主唐紫煙對應起來。那麼,現在知道了嗎?所以嚇得不敢來了?
唐紫煙冷冷地哼了一聲,抬手掠過散亂的長發,閉上眼感受夜空中冷清的風。想來她這些天也真是閑得透頂了,才會沒來由地思量這些無聊的事。
她是因為療傷才置了這個別館的。數月前與死對頭飛鳳宮的宮主阮芊紗硬踫硬地打了一架,結果是兩敗俱傷,雙方都無力再攻,想來往後一年半載都可以相安無事了。她為了養傷來到這個山清水秀的靜林里的別館,閑來便在這林子里散散步,遇到有趣的他,是意料之外的事。
時隔三個多月,傷早好了,卻歇得懶洋洋的,不想回剎音樓去,放任一大堆事務由副手處理,自己寧願無所事事地繼續游蕩。或許,是有些倦了吧。
坐在晃晃悠悠的樹端,她無意識地以手指梳理著長發,放任思緒散遠。
再抬眼時,東方已透出微光,夜幕退讓了一塊領地給朝霞,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嗯,無趣,還是回去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