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呃……」
「太上真玄長練三元神靈妖魔制魂顯形靈光寶鏡,俗稱照妖鏡。」
「有什麼了不得之處?」
「當然有,顧名思義,這把寶鏡可是非常靈通之物哦,它能將所有妖魔精怪照出原形,很厲害吧,是我從師父那里偷……呃,繼承來的最厲害的寶物。」
「但是怎麼看,也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啊。」一群人圍著鏡子左瞧右瞧。
「怎麼沒有?你們看清楚點。看看,鏡子里頭照出了你們的形象嗎?沒映出來吧?那是因為你們都不是妖啊,我這把鏡子只能映出妖魔的形象,普通人是不顯出來的。哈哈,怎麼樣,服了吧?」
「我說……那是因為你這張鏡子起碼幾十年沒打磨過了吧?」毛毛糙糙的,照得出人形才怪。
「什麼話,不識貨的家伙!」抱樸將鏡子收進衣服里,「那看看這個──縛妖繩!」
一個僕人試著拉了拉,「黑漆漆的,是牛皮繩吧,彈性倒不錯。」
「胡說,這可是我家祖師爺用西疆千年黑毛牛精之皮,經八十一種神符藥水浸泡四十七制的喲,我花了好大力氣從師爺那里求來的,它可以上天入海,捕拿妖物,使其動彈不得、束手就擒。」
袁舉隆與眾人對望一眼,再瞄瞄得意洋洋的抱樸,心里一致下了定論︰又一個說大話的騙子。
但是就因如此,大家才有好戲看對不對?在眾僕人傳遞的眼神里,愈來愈有惡魔的光芒。「啊,四少爺,看來這位小道人確實很厲害呢,請您萬勿錯過。」
騙鬼去吧!這些人真把他當傻瓜嗎?袁舉隆咬牙,「你們都給我滾開。干活去,別老在這里打混,被總管扣錢我可不管。走走走!」趕鴨子似的將眾人往外轟,回首拉住阿金,「阿金,跟我去林子里。」
「嗚,不去行不行?」
「我們也去吧。」
前一句話當然是阿金說的,後一句是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不行,其他人都不許去。」出乎意料地,說這句話的不是袁舉隆,而是叉起腰的抱樸,「山林孕育之妖最不喜人氣,那麼多人跟著,肯定不會露面,所以你們都不許去。好了,善心人,我們走吧。」他也迫不及待要試試這些寶貝的法力了,第一次真刀實槍地捉妖呢,好緊張哦。
「不是吧──」眾人不滿地扁起嘴,失策了。
袁舉隆邊走邊甩著手臂上的累贅,「小表,別拉著我,一邊去。」
「真的要去嗎?唉……真命苦啊。」阿金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頭。
追著阿金的是眾人羨慕的眼光,「唉,我們也想看啊……」那樣的袁四少爺,加上那樣的有趣的小表道士,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啊,好想看,好想看啊。
☆☆☆
郊外的林子寂靜依然,入夜後更顯出幾分陰森,但這段時間,袁舉隆已經把這兒模得跟自家後院差不多一樣熟,輕而易舉地就找到當夜遇到那白影的地方。
「就是這里嗎?」抱樸四周走了走,然後站到中央空地上,自左袖中掏出一把標桿插在地上,又從右袖下變戲法似的翻出一個羅盤。
袁舉隆看得眼都直了,開始猜測他寬大的道袍下到底藏了多少物什。
抱樸一手持著羅盤,一手抽出背上的天蓮尺,在標桿四周比來比去。半晌過後,收回道器,搔搔頭,「奇怪,這里沒有妖氣啊。」人氣倒是挺旺的,瞟了眼袁舉隆,莫非是他當時看花了眼?
袁舉隆嗤了一聲,裝腔作勢的小表。
那眼神惹惱了抱樸,他跳起來叫道︰「喂!別以為你給過我兩個饅頭就可以這樣小看我。」
「小表,有本事就拿出實際點兒的來瞧瞧,說大話誰都會。」袁舉隆現在對道士絕無好感。這小表,除了從身上掏東西的手法精彩外,還有什麼好吹牛的?
「好,我就讓你看看。」抱樸一咬牙,霍地從懷里模出一個小青瓷壇子,拿在手里晃了晃,「給你看看我的本事,到時候不要嚇昏哦。」
「那是什麼東西?」袁舉隆皺眉。
「極魂香。」抱樸的眼眉瞬間變得有些陰森,低下聲音湊近袁舉隆,「這是妖魔鬼怪們最愛聞的氣味,只要我放出一縷,便能吸引方圓百里的妖精全部聚集過來,哼哼,到時候看你會嚇成什麼樣子。」
「哈,哈。」袁舉隆揚聲笑了兩下,亦學著他的樣子沉下音調,「到時候別嚇哭自己,哼哼,小表。」這小表頭還在說大話,看他待會兒怎麼下場。
「呸!我會嚇到?哼,什麼妖怪我九宮真君會怕?」抱樸抬起臉蛋,「我是無所畏懼的。」話雖這麼說,心底不免有點毛毛的,這極魂香他從沒敢用過耶,誰知道會招來什麼東西。
「那你就放呀。」
「放就放。」抱樸火氣一來,猛地撥開壇蓋,轉瞬間又蓋了回去,慎戒地注意四周的變化。
袁舉隆的眼珠朝周圍轉了轉,「哈哈,哪有什麼妖怪來?果然是吹……」話未完,不知打哪兒吹來一陣怪風,堵住他的嘴。
「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阿金連滾帶爬地從樹下跑出來,靠到袁舉隆身邊。方才他一直蹲在樹底下打盹,任四少爺跟那小表斗嘴,忽然間就有陣怪風吹得樹葉猛烈地嘩嘩作響,嚇了他一大跳。
「是風吧,只是風而己。」袁舉隆吞吞口水,瞥了抱樸一眼,卻見他也微微發抖。哼,這小表該不會真的相信他那個什麼香能招來怪物吧?
正想著,又一陣怪風卷著落葉雜草在旁邊呼嘯而過。袁舉隆也不由得有點發虛,無端端地突然起這種狂風,委實太奇怪了些。
「四……四少爺,咱們離開這里吧。」阿金扯了扯袁舉隆的袖子。
袁舉隆尚未答話──
「啊──」後面的抱樸突然慘呼,「蝙……蝙蝠……啊!」原本方才的怪風過後,忽然有什麼東西落到他頭上,他抓下來一瞧,竟是一只死蝙蝠。
袁舉隆兩人回過頭去,就見那自稱無所畏懼的抱樸怪叫一聲後,兩眼一閉,「咚隆」地倒了下去,非常爽快。
不知道抱樸到底是被什麼嚇倒的,袁舉隆緊張起來,伸手護住後面,「阿金,不要怕,躲在我身後……咦?阿金?」掉頭看去,竟已空無一人。
那阿金早已撒開飛毛腿,拉出一路黃塵,眨眼間消失在林邊。
袁舉隆啞然。
敝風此時也停了,林中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平靜,悠悠的夜風吹拂著,袁舉隆望望靜悄悄的四方,頹然一嘆。
「咭」的一聲嬌笑,驀然從身後傳來。
袁舉隆一僵,緩慢地轉過身去,瞳孔倏地放大。
她,是她,是她。
如夢鏡一般,她從樹上飛下,站在那兒,仍是一身白衣,長發飄拂。
真的美哪!凝肌勝雪,秀發如墨,那手、那唇、那鼻、那眼。對,最艷是那一雙幽幽的眼眸,深深地牽住他的魂兒。袁舉隆心頭怦怦地跳,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她抬起縴白手指,順了順垂胸的一縷青絲,望著他微微一笑。
仿若月色中百花齊放,無可言喻的美揪住了袁舉隆的胸口,幾乎讓他窒息。是她啊,任千辛萬苦,任人百般取笑,總想……總想再瞧她一次,而今,她就在眼前。
他痴呆的樣子又引她輕揚唇角,「你夜夜來這兒吵鬧,是想引我出來?」
多麼動听的聲音啊,世上還有什麼比它更美妙?袁舉隆激動得顫抖,她在說話,她在跟他說話。
是真實,是虛夢,他已無心分辯,他要看著她,這次要仔仔細細地瞧清楚,一眼都不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