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有點事,你們去吧。」淡淡地推拒,師琳抽回手,繼續拿起書本放進包內。
「別這樣,老悶在家里溫書效果也不好的,偶爾出去走走嘛。」楊曉虹笑嘻嘻地湊近,壓低了聲音,「知不知道,听說王麗娜那幫人被學生會警告了。嘻嘻,惡有惡報,誰叫她們在競爭中采用不正當手段,這下夠我們揚眉吐氣了!」
「是嗎?」師琳愣了愣,她還不知道呢。掃了一眼遠處的王麗娜和她的同伴,立即接收到怨恨的目光,難怪她們幾天來都用那種眼光瞪她,原來不是她的錯覺啊。再想想自從那天後就沒跟她說過話的同桌李愛琴,似乎這些天也總帶著倉惶和懼怕的神情。師琳嘆了口氣,還以為自己能過悠閑無爭的日子了呢,看來還有的是麻煩。哼,學生會那些人,真愛多管閑事!
「學生會真是有威嚴!」楊曉虹眼前閃著崇拜的光芒,「只是稍稍警告一下,王麗娜她們就不敢耍陰謀了,真好……師琳?」
「我先走了,再見。」不想再听有關那人的事,背好書包,師琳微微揮手道別。
「什麼嘛,她的性格真是怪,這麼孤避……」旁邊的女生禁不住有些不滿。
「師琳只是內向了點。」
「是嗎?我看她對別人總是愛理不理的,什麼態度……」
「可能是這幾天比較沉默……」
「她一向都是這樣啦!……」
背後的輕聲議論漸漸遠去,師琳走出了課室,腳步不曾停頓。
走出校園,坐上巴士,下車再走一段路進入住宅區,掏出鑰匙打開家門,推開,意料中的冷冷寂寂。
母親好幾天沒回來了。父親一個人在家里待不住,雖然廠里沒有活干,卻也總是每天準時去上班,到了時間才回家,畢竟二十幾年的習慣是很難變過來的。
家,在她記憶中都是這樣的。只是房子由小變大,她也由小變大而已,所以一切都習慣了,也無所謂了。師琳從廚房倒了一杯水喝下,爬上二樓走進自己房間,關上門,丟下書包並隨手開了音響,倒在床上。
是啊,應該都無所謂了,這樣的生活也不算不好,有吃有住,悠閑自在。
——只是,還能維持多久?
側過頭,師琳看著塞在床邊的報紙,半響後,伸手取了過來,慢慢展開。
是幾天前的經濟新聞了,自從那天從報攤買來後,她已經翻看過無數次。其上大版面登載的消息是︰華江企業和香港曦輝集團「喜結良緣」,聯手打造制造業新局面。
華江企業,正是母親江月華一手創立的公司的名稱,也是母親重心所在而她們父女倆踫觸不到的領域。現在為了它更好的發展,正式引入港資,跟資力雄厚的大集團曦輝集團聯合了。
母親應該很高興吧?的確是一件大喜事對不對?師琳很飄忽地笑了笑,這麼一件大喜事母親都沒有回家告訴他們一聲,若不是偶然間看了報紙,恐怕下次見面的時候還不知道要說聲恭喜呢。
包重要的是,曦輝集團的董事長謝于鵬……師琳把目光移回報紙下端的小版塊,上面有謝子鵬的簡介。出生于本地,爾後隨叔父去了香港,在那邊創立了一片天地。妻子早逝,現僅有一女,年年被評為鑽石王老五。
可喜可賀呀,也是白手起家呢,跟母親一樣厲害,不愧是同一所中學畢業的。師琳丟下報紙,將頭埋進床單里。
沒錯,謝子鵬跟母親是同學,那個名字她小時候在大人的閑言碎語中听過好多次了!「他們那時挺要好的,不論相貌還是才能都十分相配……」記憶中姥姥曾說過這樣的話。
想到這里,師琳心中再涌上一股煩亂,猛地坐起來。不經意掃到地上的報紙,版面上那張剪彩儀式的照片正好朝上攤開,圖片中母親那種燦爛的笑容極少、極少在她們父女面前展現。
師琳拾起報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籃里,走到書桌前坐下,忽然听到了大門開啟的聲音,掀開窗簾望下去,是父親下班回來了。她靜靜地看著父親開門進了屋子、走進廚房做晚飯,縈繞已久的問題又浮上腦海——父親的心里是怎麼樣想的呢?
以一大堆親戚的八卦和好事程度,父親一定也知道了這件事,可是他一如既往地沉默。但心底里呢?還平靜嗎?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
呆呆地想了許久,她搖搖頭,想又如何呢?不管她怎麼想都無濟于事,小孩子是最無能為力的不是嗎?坐回書桌前,取出抽屜里的星星罐和材料,垂頭編織起來。
不去想的話,會輕松很多。反正,想也沒用。
那晚,師琳父女兩人格外沉默,師明康依然早早就寢,師琳編織星星到半夜,而江月華仍是未歸。
次日星期六的清晨,師琳很早便出了家門,手袋里裝了兩本從市圖書館借的書。反正在家閑得慌,還不如到外面走走。
慢慢沿街走向相隔不遠的市立圖書館,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她張望著各類面孔,猜想他們想要去哪里、要做什麼事,一路看了許久,她甩頭笑了笑,看來像她這麼悠閑的人還真不多呢。
師琳悠緩的步子並未走直線,偶爾拐進街邊商店轉一圈,停下來觀察交警同志的動作,轉到立交橋下去看看底下那沾滿塵的奠基石,有時還跑到路邊小草坪里去踩踩草。
短短一段路用了兩個鐘頭,終于來到圖書館門前。
抬頭望著人來人往的圖書館大門,卻又不想進去了。轉了個彎,到附近的小便場去,找了張靠水池的木椅坐下,靠在椅背上仰頭瞧天上變幻的雲團。
瞧著瞧著眼楮酸了,思緒也漸漸迷糊,對了,昨夜太晚睡,難怪眼皮會越來越重,她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閉上眼,任意識飄遠。
依稀間被身旁的聲響驚醒,師琳張開眼,發現是幾個抓著氣球的孩子笑嚷著經過她坐的椅子。她不禁微笑著看那些追鬧中的兒童跑遠,那笨拙又盡情的動作真是好可愛!腦中忽地閃過兒時的自己,坐在幼兒園角落的小椅子上,看著其他被父母接走的孩子歡快地跑遠,心里想著︰爸爸什麼時候會來接她?或者會托哪位鄰居阿姨順便帶她回去?……今天誰會來接她?……明天呢?……
天哪,怎麼想起這樣老舊的事來了?師琳皺眉,這幾天老是胡思亂想,真煩!再朝自己撤撇嘴,她轉過頭——嚇!
他……她所坐的椅子的旁側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人,讓師琳不由細微地驚呼出聲,竟然是他!
……景麒。他怎麼會……又是什麼時候來的?師琳張大了眼瞪住他。
景麒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你好。」真是失禮,好像嚇到她了。在圖書館看了半天書有些累,遂到廣場上走走,不經意看見了見過兩次面的同校的她坐在這里,並且……在睡覺。不管怎麼樣,女孩子獨自睡在這種地方總有些不妥,他走近了猶豫著該不該叫醒她,不知不覺中就在她身旁站了這麼久。
「哦,你好。」勉強應答,師琳坐直了身,不再理他,調過頭去看水池中的假山。
景麒頓了頓,竟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目光仍停駐在她身上。知曉她對自己不甚歡迎,卻無法移動腳步離開。原因不明,可能是緣于她不經意間散發出孤獨的氣息吧。
罷才不自覺地停駐在她身邊,或許就是因為她平靜睡容中透出一點似有若無的脆弱?不知怎地,她眉宇間有什麼,莫名牽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