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寒冷冷地看了一眼父親,不發一言往外走。這讓南宮明德松了一口氣,看來兒子賣了他這個面子。他腰桿一挺,向沈鳳祥拍胸脯保證︰「親家公,你放心吧,犬子會找到令千金的!」
沈父點點頭,想起各種有關這個未來女婿的傳聞,方才親眼見了,真不愧是少年英雄,長相又如此出眾。莓兒能嫁他算是有福分了。
唉,老實說,莓兒真有些配不起這個南宮寒呢。本來以南宮世家的盛名,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商賈人家實在是不敢高攀的,何況南宮寒本身又那麼優秀。要不是南宮明德當年主動許下諾言,態度又這麼誠懇,南宮少夫人的位子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家女兒。他不是看輕自家女兒,但這椿親事確是自家佔了「便宜」。
其實對於這門親事,沈鳳祥一直是受寵若驚的。為了使女兒配得上南宮寒,十八年來他悉心教導,請來西席敦沈莓讀書習字,又讓女兒學女紅和琴棋書畫。但莓兒資質平平,樣樣懂一點,樣樣不精通。幸好莓兒性子溫婉又懂事謹慎,應該不會太失禮南宮家吧。
唉,天下父母心。沈鳳祥一方面為女兒嫁得佳婿而慶幸,一方面又替女兒在南宮家的處境憂心。南宮家人人武藝非凡,平凡的莓兒在如此優秀的人中該怎樣自處?
況且……況且莓兒的運氣一向不好,換句話說,就是很差。再說清楚一點,即是倒霉,而且不是普通的倒霉。
唉,想起「倒霉」二字,沈父又憂上心頭,莓兒莓兒,當初真是起錯了名字!
***
一個人可以倒霉到何種地步呢?
這是沈莓自懂事以來一直在思索的問題。此刻,這些又在她腦中縈繞,讓她百思不解。
不是她閑閑沒事愛想這些無聊事兒,實在是因為她現在除了腦筋能動外,其他地方都動彈不得了。
沈莓斜倚在長滿野草的礁石上,連睜眼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夕陽斜下,霞光映照芳她蒼白憔悴的小臉和破爛的新娘喜服。
三天前,她獨自站在小船中漂離河岸,不會搖船又沒有工具,只能隨波漂流。原本想這條河水流並不急,河中也沒什麼礁石,總會靠岸的吧。誰知這條小船晃來晃去,就是不肯停靠。沒關系,她也沒希望事情可以這麼順利,這是正常的。所以兩天後小船撞到這河中難得一見的礁石上時,她也真的真的不驚訝。
還算眼疾手快地抱住一塊船板,七手八腳爬上礁石後,她已經在這個河心孤島上蹲了一晝夜了,從船上收集來的一點乾糧早已告罄,現在餓得動不了了。
但她很平靜,一點都不擔心,事情會好轉的。
不要覺得奇怪,如果一個人從小倒霉到大,一天一小霉,一月一中霉,一年一大霉,現在這種普普通通的倒霉事怎麼能令她驚訝失態呢?
她,沈莓,是揚州城鼎鼎有名的「霉小姐」!
沈家附近的人家都知道,沈家的霉小姐無事不霉,凡沾邊的事都會眼著霉。所以,想要有好運氣?很簡單,與沈家霉小姐反其道而行就是了。
說實在的,她能四肢健在、五官不缺地活到十八歲,夠讓人嘖嘖稱奇了。不枉沈母日拜夜拜,感謝老天爺讓女兒霉到極點又峰回路轉,放她一條生路。
不過這究竟是老天爺仍心存慈悲呢,還是因為沒玩夠而舍不得放她太早去「娛樂」閻王爺呢?這個我們凡人就不敢追究了。總之,她霉歸霉,卻總是在不可能的情況下撈回一條小命。
看吧,這不,正想著就見到有一條破舊漁船在余暉中劃過來了。沈莓幽幽地嘆口氣,緩緩舉起紅蓋頭揮了兩下,然後無力地垂下手,放心地閉上眼楮。
老天爺還沒玩夠呢,她還可以繼續思索「人能倒霉到什麼程度」之類的問題的。這是沈莓在陷入昏迷時最後一絲念頭。
第二章
南宮寒緩步走街道上,劍眉微微斂起,周圍喧鬧的人群和注目對他絲毫構不成影響,十幾名南宮世家的部屬靜聲跟在他後面。
真是太奇怪了,大批人馬搜尋了五天,還是沒找到沈家小姐。即是說,沈莓已失蹤十多天了。這讓他非常不悅,以南宮世家的能力,在這區區方圓百里內找個人都找不到,真是大失水準。
照理來說載著沈莓的那只小船應該在漂流不遠後就會擱淺靠岸的,畢竟那條河窄得隨便就可以跨過去,河道又彎彎曲曲的。所以一開始他集中人力在出事地點向下游幾十里範圍內找,並沿岸仔細搜索。久尋不獲之下才逐漸往下游推進,到現在已經推進到下游三百里外了,那只船還不見蹤影,怪事。不過這整樁事情都很怪,沈父所敘述的一切都怪到了極點。他甚至有些疑心是沈家下不願把女兒嫁給他,或者是沈小姐逃婚了,才編個這麼可笑的事情來推月兌。但,據他所調查到的,沈父所說的都是真的。怎麼會怪成這個樣子,難道上天也不想讓這門親事成真嗎?想歸想,人還是要找的,畢竟沈莓算是他的未婚妻。
所以,他帶著下屬一路尋到這里,布置好一切事宜後,來到鎮上用午飯,打算飯後帶另一批人再往下游搜索。
悅南客棧,是這個鎮最大的客棧,也是南宮世家的產業之一。正是午飯時間,客棧中人聲鼎沸,但是在一道身影進入店門後,所有的聲音都停頓了。
眾人目光集聚之處是一個年輕男子,劍眉朗目,英俊非凡。身著白袍,以銀絲繡綴邊,更顯得出塵月兌俗。舉手投足之間自然地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傲氣,宛若神祗般與凡人隔離。
南宮寒照例對人們的驚訝贊嘆的注目視而不見,在聞迅出來迎接的掌櫃帶領下進了內廳。先把尋人的事情對此鎮的各管事作了一番交代,然後才對掌櫃示意上菜,準備用膳。
罷舉筷,就听得外頭傳來驚呼聲,然後是一陣乒乒乓乓,似乎是碗碟破碎的響聲。南宮寒雖然眉頭未皺,掌櫃卻已經大為緊張了,少主難得來一次,怎麼可以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呢。他趕忙對南宮寒哈腰︰「少主,屬下這就去處理,您請安心用膳。」南宮寒也懶得理他,逕自吃飯。
掌櫃小心地瞧瞧南宮寒的臉色,仍然是平常那種冶峻的神情,應該沒生氣吧?此刻廳外又傳來第二次驚叫和碗碟被摔的噪聲,他不敢再耽誤,急步搶出廳門。什麼人竟敢挑這個時候來搗亂?不處理得漂亮一點怎麼能在少主面前顯出他的才干?!
「出了什麼事?誰在搗亂?」掌櫃威風凜凜地站在店中大吼,讓所有客人愣在當場。
「啊?呃……是這樣的,掌櫃的,只是不小心摔了幾個盤子,沒有人搗亂。」
一個正在收拾破盤子碎片的店小二怯怯地回答。
是他反應太過了?掌櫃一時下不了台,惱羞成怒地厲聲追問︰「為什麼會摔壞盤子,是誰摔的?說!怎麼回事?」他惡狠狠地環視四周,除了坐著吃飯的客人和店中夥計外,還站著兩個穿粗布衣裳、漁家女打扮的少女。
「你們是誰?」
罷才回話的小夥計指指其中的一個女子︰「掌櫃的,這個就是每天給我們送魚的老陳家的女兒,叫陳小蘭,她們是送魚來的。」
「陳小蘭?」嗯,有點印象,「那她呢?是她摔了盤子?」會這麼問的原因是那位嬌小的女孩正站在一堆碎盤子旁邊,且衣裙上濺滿了各色菜汁,表情好像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