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更高音的尖叫聲中,程定尹及時攔住那人砸下來的拳頭,兩人扭打起來。呼,還好,我坐在地上拍著胸順氣。
不一會兒,打斗結束了,我方獲勝,程定尹走過來拉我起身,幫我拍去背上的沙粒,喃喃地道︰「奇怪,剛才那一招明明打得很漂亮……」
「剛才是奇跡。」我臉紅了紅,雖然武術老師曾贊過我素質不錯,可不代表從來沒毅力苦練過並廢置多年後,我會真的有能力應付那陣仗。剛才那招,耍得出來叫運氣,以為隨隨便便就能再現嗎?奇跡沒那麼容易發生第二次的。
他搖頭笑笑,詢問我是否有擦傷。
「沒事。」我搖了搖頭,「而且我這輩子還沒跟人打過架哩,還有,拳腳打到別人身體上的感覺真可怕……」打和打沙包是完全不同的,沒試過是不會了解當你使出的勁力由活生生的生命承受、而你不能確定這會對他造成多大傷害時,那一刻從心底涌起來的顫意。我算是體驗到了,想來應是畢生難忘。
程定尹又笑了,伸手揉揉我的頭發,讓我愕然,心漏跳一拍,臉上又熱起來。
「嗤,沒打過架的小妹妹。」關峰處理完兩派之間的事端,也晃過來這邊,「身手不錯啊,只是膽子不夠大,要不跟著我們多練幾次?很快就會習慣的。」
「關峰。」程定尹警告似的低呼他的名。
必峰不理他,湊近我,臉上咧出個笑容。「怎麼樣?加入我們吧。」
「不要!」我馬上搖頭。我才不會習慣呢,況且我是個那麼乖的孩子,不適合打架。
「干嗎不要?」關峰的臉笑得更具流氓相,「來嘛,很好玩的,我們救你打架抽煙喝酒。」
「才不要。」我笑著躲向程定尹後面,想不到關峰也有這樣的一面,故意逗小孩子玩似的。
程定尹一手撐住必峰的肩膀,阻止他繼續靠近。
必峰直起身,沒趣地聳聳肩,臉上眨眼間又拉回冷峻而帶諷意的酷樣。「干嗎這麼緊張?我又不搶你的。天黑了,好學生回家去,別在外面亂逛。」
此時殘局已清,城西的敗將早不知去向,阿芬帶著M中的人來到關峰面前,七嘴八舌地提議找個地方慶祝,一群人說笑著就要走。
程定尹按住必峰的肩,「你還去哪里?姑姑讓你回家一趟。」
必峰挑眉,「帶著這東西回去?」他晃了晃吊著繃帶的右手。
「先到我家住兩天。我去和關伯伯、姑姑說。」程定尹望望他的傷手,「快被你媽煩死了,我不想白找你這趟,你可以試試看。」
他們眼光對視,然後關峰聳聳肩,不再說話了,回頭示意其他人先走。M中的人便道別後分散離去。
我拉住阿芬,「你不回醫院嗎?那碗湯……呃,算了,冷了就不要喝了。」對阿婆有點愧疚,我低下了頭。
必峰大笑出聲,笑到彎腰捂著肚子。阿芬受不了似的齜著牙抓頭發。
程定尹看我的表情也似乎添上一抹無奈和好笑,伸手把我拉回他身邊。「天晚了,你也快回家吧。家里人不擔心嗎?」
「嗯……」我望望天色,斜陽已沉,光線逐漸昏暗,「呀,已經這麼晚啦?難怪覺得好餓!你們不餓嗎?先一起去吃晚飯吧,好不好?就在附近。」
「餓了嗎?」程定尹看了看我,然後轉頭看向關峰,「先去吃飯?」
「隨便。」關峰無所謂地說,「阿芬你也來,吃完飯就回醫院去。」
「好,我帶路。走這里!」我跑到了前面,拐進一條狹窄的小巷,「這一帶我最熟了。」從小在這兒長大的嘛。
第六章
四個人繞過兩條巷子,很快到了一個門口,我停下,按了一下門鈐。
「這不是……?」程定尹看著門牌。
「我家。」
「你……你不是要帶我們去飯店吃嗎?」阿芬又有點呆了。
「耶?我沒說啊。」我什麼說過要去飯店?真奇怪她有這樣的誤解。
阿芬皺著眉,「喂,你帶我們回去,你爸媽不嚇倒才怪!」
我看看她,「為什麼?」她好像以為自己是什麼妖魔鬼怪。
「嗤,真是天真無邪的小妹妹。」關峰搖搖頭,轉身就走。
「我想我們現在不方便到府上做客。」連程定尹也這麼說。
「喂……」我喊道。就在此時,門開了。
「阿菁,怎麼這麼晚?」是媽媽,見到有四個人站在門口,稍微—愣,隨即將門敞開,「來,快進來。」
程定尹三人相瓦看了看,順次進了屋。媽媽跟我走在後面,朝我微微皺眉,「怎麼這麼晚?打電話去醫院,楊阿姨說你早離開了。一直在等你開飯呢,上哪兒去了?」
「呃……我跟他們在附近……待了一會兒。」我把復雜的事件說得簡單了些,接著簡單地介紹一下三人,「這是程定尹,我們學校高二的,這兩個是M中的學生。」
進了門廳,媽媽將大燈打亮,抽出拖鞋讓他們換上,掃了眼他們身上的傷和打斗的痕跡,即使心存疑惑也沒表示出來,為此我暗暗感激。
「先帶你的朋友到客廳去,媽去幫阿婆多弄兩個菜。下次晚歸要先打電話,听到沒有?」
「嗯,知道了。」我也換了鞋,領著三人進客廳。
爸爸正在沙發上看報紙,見我們進來站起了身。「阿菁回來了,朋友嗎?來,大家先坐一坐,待會就吃飯了。」一貫和善的笑容,對他們身上的傷視而不見。
「伯父好。」程定尹首先點頭打招呼,其他兩人也跟著點了個頭,有些僵硬。
「你好、你好。」爸爸笑眯眯地點頭,跟程定尹攀談起來。老爸一向是個好好先生,程定尹又口舌伶俐,自然相談甚歡。關峰就沒那麼自在了,端坐在椅子上不說話,阿芬更是不安地左瞧右瞧,簡直是想奪門而逃的樣子。我在旁邊幫大家倒茶,暗自看得有趣。
「到飯廳去吧,開飯了。」不久媽媽進來宣布,于是眾人移師飯廳,開始我們神聖的晚餐。
「阿菁,帶你的朋友來坐。哦,是這位小泵娘啊,你可以出院了嗎?胡大夫不是說要住兩天?等一會要回醫院吧?這兩位也在醫院遇到的嗎?小伙子,你的手怎麼了?骨折嗎,哎喲,看起來挺嚴重的。那這位呢?嗯,看起挺健康的……嗯,是啊,健康就是福……其實啊,說到底,飲食最重要了,病從口入,什麼病都跟飲食扯得上關系,這可不是我老太婆胡說,我家阿菁以前往院的時候……」阿婆替眾人盛好了湯,也嘮叨完她的飲食神聖論,于是話題一轉,繼續對兩個傷患者展開無微不至的關懷,「是怎麼弄傷的?受傷後吃什麼啊?……小泵娘,下午那種湯好不好喝?雞肉和豬肚都是很補的,我還加了地棉藤……平常都吃些什麼呀?……」
唉,其實阿婆平常沒那麼多話的,只是對病患這類需要特別提點的人特殊照顧一下而已。可是高大桀驁的關峰和渾身是刺的阿芬對這種關懷顯然不怎麼受用。
必峰的臉色從不自在到怪異,但對著一個笑得那麼慈祥的老婆婆怎麼凶得起來呢?于是越來越僵硬。
阿芬的動作則越來越遲緩,眉宇間的不耐之色愈深,看來是被阿婆攪得有些混亂了。唉,阿婆的嘮叨功力向來是……看來阿芬的承受力遠不如我。
我跟程定尹對視一眼,低下頭吃飯。媽媽也沉默地吃著飯,爸爸更是世界太平的樣子,不時向三個客人勸菜。
「我平常……不怎麼在家吃飯。」在阿婆的再三詢問下,阿芬硬邦邦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