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房中安靜下來,張麗麗望著我驚嘆道︰「阿菁,你好厲害。我還沒看過會笑的護士呢!」
哪有這麼夸張?我白她一眼,「他們也是正常人好不好!」只是面對多了愁眉苦臉的病人,臉部容易變得僵硬一點而已。看似不苟言笑,其實只要給個笑臉就很容易討到喜歡了。
我就是在這間醫院出生的。是個早產兒,從小身體弱,幾乎每天往這兒跑。小學時也經常生病,來個流感就會無一例外地中招,有次還因為急性肝炎住院了半年。據說,我自小進出醫院,就是最受歡迎的小病人,跟醫生護上們最合作了,打針時是從來不哭的,藥也是乖乖地吃,像個洋女圭女圭般地任人擺布,臉上還會笑眯眯的,因此很得寵愛。
「你跟這家醫院很熟啊?」
「是啊,小時候常常住院。」
「哇!看不出來,高中的時候你好像從來沒病餅。」張麗麗驚呼。
我笑笑,經過這麼多叔伯阿姨的關照,早把先天不足補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阿婆嚴格控制飲食,哪還敢不做個健康寶寶?
「對了,其他同學怎麼還沒來?」
正說到這個,就見阿玉班長拖著一幫人殺進病房——「慧娜,你還好吧?我們來看你了!大家一听到你生病,就從四面八方趕來了,這就是集體的溫暖啊……」
同學們全部朝天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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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住院,我當然得盡些心意,于是這天中午,我提著一壺粥水,騎著車到醫院去。反正醫院離我家近,阿婆又特別喜歡弄這類東西。
將粥水捧到病房,看著她一點點喝下去。可憐的慧娜,餓了將近兩天,連水都不能喝,臉色都慘白得發青。今天終于可以喝點粥水了,雖然是不含一顆米粒的清粥水,至少比白開水強。
完成任務後,我拎著空壺出了病房,剛走到醫院的門廳,便看到有個高大的人影從另一端出來——關峰?!
他應該是從外科部出來的,右手臂固定在胸前,吊著繃帶。
或許是我的注視太久了,他發現了,轉過頭來,冷峻的眼光在我身上停了半秒,隨後率先走出醫院大門,走向停車處。
我在停車處的另一邊推了自己的自行車,好奇地偷瞄他一眼,見他頗為吃力推出他那輛重型摩托車,單手畢竟不好使,一個沒扶穩,險些翻倒,還撞倒了旁邊的一輛自行車。他低咒一聲,用腰側頂住車身,左手伸到右邊扭轉車頭讓它轉彎。
我推著自行車經過他身邊時,他仍在跟摩托車的重量纏斗,我終于忍不住多嘴︰「你不如通知別人接你回去吧?」這樣很容易扯動傷手呢,而且單手也不能騎摩托車的吧?
「你閉嘴。」他冷冷地開口,語氣不善。
我吐舌,推著車繞過他,踩上便走了。剛騎十幾米,身旁呼嘯一聲,嚇了我一跳,關峰的摩托車急速掠過,消失在前方。
哇,單手就可以控制嗎?厲害!我伸手抹抹撲上臉的灰塵,搖搖頭。真搞不懂,有大幫手下的老大竟然獨自一人跑到這種小醫院來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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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放學後,我再次到醫院去。醫生說張慧娜今天可以進食肉湯之類的食物了,所以先前已經打電話回家讓阿婆煲些湯。
進了推門進病房,才發現阿婆已經把湯送來了,但是喝著湯不止張慧娜一個人——還有同一病房的鄰床的女孩子。她沒穿病服,盤腿坐在床上,正用力嚼著東西,一見到我,吃驚地瞪大眼。
「……你好。」愕然過後,我向她打招呼。
阿婆回來看看我們。「原來你們認識啊。是同學吧?慧娜怎麼好像不認識似的?阿菁,你孩子說話也不說清楚,胡大夫說慧娜今天還不能吃東西,只能喝少量湯水,你瞧,我還煲了這麼一大鍋雞肉肚絲湯,盛了這麼多來,幸好有這個小泵娘幫忙吃……是叫阿芬吧?……阿芬是昨天晚上住進來的,是什麼毛病來著?哦,是急性什麼炎?唉,老太婆的記性就是不好……現在已經可以吃東西了,比慧娜好多了……」
阿婆的嘮叨聲中,我跟少女阿芬對望。她仍在瞪我,嘴里含著鼓鼓的食物,看樣子她很想把嘴里的東西吐出來。
幾分鐘後,阿婆嘮叨著收拾好東西,再叮囑她們兩個要把保溫壺里的湯喝完,便回家煮晚飯去了。我怕阿芬太過尷尬,借口洗水果躲進了衛生間,等我再出來,阿芬嘴里的食物總算吞下去了,但還是捧著湯碗猶豫著該放下還是喝下去。
我盡量不看她,幫慧娜模模這個整整那個,心里止不住地暗笑,這個叫阿芬的女孩——真是太太太可愛了!炳哈!好可愛!
再過了三分鐘,她終于舉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眼楮在瞄著我。而我背對著她,雖然跟張慧娜說著話,可眼角一直在瞟著床頭桌上的熱水瓶——晶亮的表面映出她的一舉一動。她小小地啜了幾口,然後張大嘴咕嚕咕嚕灌下去,哈哈,真是好可愛!比我以前養的小貓還好玩!
我很自然地轉身,取餅保溫壺幫張慧娜的碗里添了一點湯,然後把剩余的全倒進阿芬碗里。「要喝完它哦,不然阿婆會罵的。」
阿芬愣了一會,別過臉,拿起湯匙開始喝。嘻,阿婆靈感一不來搞試驗的時候,煮的美食是很難讓人抗拒的。
此時突然幾個人推門進來。「芬姐——咦?」看到我,皆顯出奇怪的神色,尤其我手里提的保溫壺顯然跟阿芬端著的湯碗是一套的。
阿芬放下碗,岔開他們的注意力。「你們怎麼來了?」
「芬姐,不好了!」他們回過神來,「城西的那幫人又來找碴,我們到處都找不到關哥。怎麼辦?」
「好幾天沒見過關哥了,怎麼Call他都不復,學校也沒去,我們守在他們家附近也沒見他進出過,打了個電話上去又是他老爸接的……听古仔說,前天關哥跟城西的人打了一架,然後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怎麼會這樣?誰都不知道關哥去哪了嗎?」阿芬跳下床,「阿強,你再去Call一次!」
其中一個男生應聲出去了,阿芬繼續對其他人吼︰「這麼嚴重的事竟然不早告訴我?我不過是生個病而已,你們當我死啦?其他人呢?趕緊叫他們來啊!」
另一個男生小聲說︰「芬姐,關哥說過不準隨便叫人去干架……」
「但是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了啊!」阿芬吼得更大聲,「就等著被人打嗎?是沙包啊?」
我在旁邊好奇地听著,那是我沒接觸過的世界,所以不敢做聲,但當我見阿芬邊叫嚷著邊穿上鞋要走,就不得不說話了︰「喂,你還沒把湯喝完。」打架混幫派的事我不懂啦,但阿婆煮的食物是神聖的。
「你……我現在哪有空?」她驚愕。
「喝一碗湯又不花多少時間。」
「你……我……我現在哪喝得下去?」她又朝我瞪眼,「閃開啦!我有急事要辦!可惡,關哥不知到哪去了,不早點找到他就糟了……」
「我昨天還看見他。」
「沒去學校,也不在家,到底……呃……你說什麼?」
「我昨天中午看見過他。」
「什麼?!在哪兒?他怎麼……」
湯碗被遞到她鼻端,「把湯喝完,我告訴你。」
「你……你……」她瞪著我,接過了碗。
「昨天中午我就是在這個醫院看到他的,他從外科部出來。」
「外科?關哥受傷了?」他們齊齊驚叫。
咦?原來他們都不知道老大受了傷?那我是不是多嘴了,正想著就見阿芬把碗往桌上一擱,領著眾人往外跑,「關哥受傷了!去找城西的人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