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時三來醒了過來,緩緩睜眼,看到的是柳毅微笑的臉,並且感覺到清風的吹拂。怎麼回事,他們……出來了嗎?
「你沒事了吧?」看到她清醒,柳毅完全放下心來,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掌辣痛,身上也有多處傳來刺疼。但心里是欣喜的,能月兌險自是萬幸了。
「嗯。」她坐起身,看著他。見他微笑如昔,眼中照樣閃著平和又快樂的光彩,一如第一次見他時的反應。他身上比自己有更多燒焦之處,灰土灰臉,卻仍是在笑。「為什麼?」她不明白他。
「呃?什麼為什麼?」終于月兌險了,正是笑的時候,他一時反應不過她的問題。
有很多個為什麼,她頓了一下,問出最大的疑問︰「為什麼,不自己逃?」
「呃?我怎麼可以丟下你先逃呢?」柳毅很理所當然地回答,「打死我也不會丟下你的。」怎麼可能自己一個人逃?真不明白她竟然有這樣的疑問。
「為什麼?」她還是不明白。遇到危險時的逃跟丟不丟下誰有什麼關系?
「呃?什麼為什麼?」怎麼他們的對話在重復?柳毅一頭霧水。
「為什麼,不自己逃?」她再問一次,近乎喃喃自語。她……還是下明白呵!先前听那強盜頭子張海怒罵胡光華,說他丟下兄弟逃走是不仁不義,可她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逃生是生物固有的反應,跟其他人有什麼關系?
難怪時三來不懂人類共患難的意義。因為在水中世界,食物鏈是絕對的,捕食與被捕食不能逆轉。哪種生物是捕食者,哪種生物只能逃走或被吃,這些都是天生注定了的。所以能逃便逃,逃不了就是被吃,怎麼會為了不丟下誰而留下來?那只不過是多一個殉難者而已。這是生存的法則。
奧?她又問同一句話?柳毅呆愣一下後終于了悟︰她是嚇得神志依然不清,所以才反反復復說著同樣的話,見她神色仍是有些古怪,他擔憂地模模她的額,心想她受了那麼大驚嚇,又被火灼傷了,要趕緊下山找個大夫看看才行,遂扶起她道;「時姑娘,我們還是快些下山,再找個地方休息吧。我看這里未必就安全了,誰知那些匪徒會不會轉回來。」
抬眼看他,時三來點點頭,暫時擱下迷惑,倚著他走下山去。
罷走出十來步——
「嗯哼哼哼哼哼……想走?」混濁的聲音十分低沉,像擂著啞鼓一樣震得心髒不舒服,柳毅和時三來驚慌四顧.卻找不出聲源的方位,競好像是四方群山一齊開口「誰?是誰?」柳毅摟住嚇顫的時三來,揚聲問道。
「哼哼哼……大膽妖孽,燒了我的廟,還想逃嗎?」
這一次他們听清了,聲音是從身後的廟宇傳來的!驀地旋身看去,卻空無一人,只有火勢漸熄後留下的焦黑的殘垣斷壁。「到底是誰?你在哪里?為何不現身?」
又是一陣震耳的低笑,在他們的屏息下,一個巨大的黑影逐漸出現在廢墟之上,在山風的吹拂形不斷變幻,顯得詭魅無比。
柳毅上前擋在時三來身前,高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心中卻開始有糟糕的感覺——看這東西的體形,絕對不是凡人……
「哼!有眼不識泰山,本神就是這座山的山神!你們燒了我的廟,休想本神饒過你們!」
真的是……預想成真,柳毅申吟一聲。不會吧?陸上的神仙也這麼容易現身?他實在厭煩了再遇到什麼神什麼仙,而且是這種不分青紅皂白又固執的糊涂神。「山神大人,您實在是冤枉我們了,這座廟不是我們燒的啊!」上天作證,他們是最徹底的受害者!
「我不管!凡人的行為神族不能干涉,但那個水族精擅入陸界興風作浪,致使我的廟的被燒,本神決不輕饒!書生,把那魚精留下來。本神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
「喂,這個廟被燒明明不是我們的錯,她上不上岸那些匪徒都會這麼做的。你既身為山神,本就不該讓自己的廟成為藏污納垢之所,現在反而不分青紅皂白怪罪于人,簡直枉為神仙!」柳毅真的生氣了,即使是神仙也不能這麼強辭奪理。
「住嘴!一個小小的凡夫竟敢教訓起本神來!」山神惱羞成怒,他這個廟荒棄好久了,斷了幾年香火,他早就餓得慌、現在被一把火燒光更沒了著落,瞧那個魚精雖然沒什麼法力,但畢竟已成人形,不無小補,打算留下來享用幾年,卻被一個書生指著鼻子罵。一時火起,忘了不得傷害凡人的禁令,張口朝兩人噴去一團黑煙。
哇!快逃!柳毅拉著時三來奔向左方,避過黑煙。
山神怒喝,馬上又有一塊大石飛起,擊向他們。柳毅左竄右跳,扯著無措的時三來躲避著山神揮出來的一塊塊石頭。
不遠處的星光下,他隱去氣息立于樹梢.冷冷地注視著柳毅和時三來。然後劍眉微皺,被這種不入流的山怪逼得左支右拙,太丟水族的臉了!遂冷哼一聲,目中精光一閃,無形的仙氣射向時三來。
躲閃得漸漸無力,眼見更大團的黑煙朝他們沖來,柳毅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扯著時三來跳到側旁,摔倒在地上。完了,再來一次他就沒力氣了。
就在這時,時三來身軀猛的一震,一股炙熱的氣流穿胸而過,剎那的昏眩後,失去的法力潮水般涌回全身,甚至更甚于以往。她怔了怔,靈敏的感應瞬間擊過腦海。危險!這是她惟一感覺到的東西、想也不想地,她依照心中惟一的意念,凝起法力,身影一閃——
柳毅望著霎時空蕩蕩的手,萬分驚訝——她……逃了嗎?心一松,氣也一懈,眼見又有一塊大石當頭砸來,卻已避無可避。
那小魚精竟然……
即便是「他」也頗為驚訝,他竟失算了!原本想讓她恢復法力去對抗那膽敢蔑視水族的山怪,誰知那魚精恢復了法力便逃逸得無影無蹤!有些掃興,又見到那山怪還在耀武揚威,厭煩地揮揮手。霎時讓那座廟的殘骸連同主人山神一起消失.只平靜的青山頂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以人類的視力,當然是看不清其中的變化的。柳毅望著光禿禿的山頂,張大嘴反應不過來,不夠一眨眼的時間,山神和燒毀的山神廟竟倏然不見!有些莫名其妙地四顧,只見青山在星光的撫慰下沉睡,而微風輕拂,帶來清涼的樹林的味道,哪有半點火災和打斗的痕跡?柳毅愣愣地低頭,看到了自己燒焦的衣袖,方確定不是在做夢。但……這一切是怎麼回事?而,時三來呢?
轉身張望四周,驀地照見一個人影立于樹梢。黑衣人!柳毅首先的反應是匪徒中的人,但立刻知道自己猜錯了。匪類絕不會有他那樣的氣勢,那種凌睨天下的王者之勢。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動亦不語,卻已散發出奪去一切的光彩,使滿天星辰羞于再閃爍,盡避黑暗掩去了他的面容,但那一點都不重要,他散發出來的外力絕對不是外貌或身份堆砌出來的,天神這才是他心目中的天神!柳毅完全折服于他的絕世風采之下,敬仰之心頓生。
他懶得再隱身,移出樹影,淡淡地開口︰「你同伴逃了,」這對一個人類而言是打擊吧。
啊,多麼美妙的聲音,音質清亮如金玉相叩,聲磁綿淳勝過夜幕的深遠。果然配得上他!柳毅忍不住深深回味,以至好一會兒後才悟到他的話意,「啊?你說時三來?哦,她是逃了。」逃得這麼快.是恢復了法力吧?這讓他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