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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清蘭沁 第12頁

作者︰逸枚

風清逸一愣,沁兒何時用過這種生疏而客氣的語氣跟他講話了,半晌才知道她在賭氣,握著她的手道︰「沁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你選擇報仇。你嫌我是麻煩,是嗎?」

「沁兒!」風清逸煩躁地抓著頭發,他該如何向她解釋呢?

「被說中了是嗎,其實你大可不必管我的。我自小就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也不缺你一個,就讓我自生自滅算了。」說著說著,蘭沁不禁慟哭失聲。

「沁兒。」風清逸慌張地抱著她,急急地說道︰「我不許你胡思亂想,我是選擇了報仇。可是,你依然是我最疼最寵的沁兒,除了你,我不會再對其他人好了。」

「真的?」隔著淚眼看他鄭重地點頭,蘭沁安心地道︰「爺爺走了,在這個世界上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知道大家都在為我操心,可我控制不住,我想爺爺。」

「不,還有我啊。」風清逸忘情地抱著她。

「可是,你要報仇。」察覺到他一僵,蘭沁又道︰「逸,放棄它好嗎?我怕連你也失去了,我不要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一把推開她,風清逸痛苦地退避三舍。他差一點就要繳械投降了,差一點。「沁兒,我什麼都可以放棄,惟有報仇,無論如何,我都會堅持。」說罷,轉身就走。

「包括我嗎?」

「包括你。」頭也不回地說,「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又來操心。」

「你騙我。」看著他絕決地離開,蘭沁只覺自己墜入了無底的深淵,沒有人可以幫她。她在這一刻沉默了,長大了。

風清逸很忙,忙什麼,誰都不知道,也沒人去問。蘭府一下子沉寂下來,因為冬天到了。

「逸。」

罷進「攬月軒」,風清逸就見梅樹下立了一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卻淡淡地道︰「你怎麼會在這兒?」為何不進屋去?

「我找你。」蘭沁輕輕一笑,不將他的冷淡放在心上。

「又要勸我。」

「逸,我……」

「如果勸我,你大可不必浪費唇舌。」

「你听我一句勸,好嗎?」蘭沁激動地握著他的手,臉上滿是希翼。

「哼。」掌中的冰冷讓他極為不悅,苦肉計嗎?反握著她的小手,風清逸的眸子顯得極為陰沉,「你到底在想什麼?血海深仇說放就放?試想,如果當年死地是你父母,你現在會如何?」

「我……」

「你知道我當年多大——不到十歲!卻目睹我的爹、娘、妹妹倒在血泊之中,是何等悲慘?這些年來,那些亡魂一直糾纏著我,讓我不得安寧。一閉眼,就仿佛听見爹在說,‘給我報仇,給我報仇!’」風清逸說得無比怨恨。听得蘭沁打了個哆嗦,他又道︰「你知道我爹娘有多恩愛嗎?我娘武功卓絕,本可以獨自逃走,就因為我爹不識武功,竟選擇和他一起共赴黃泉,至死都不願分開。而我妹妹,就因為我一念之差,沒帶她出去,竟沒躲過那場橫禍。她長得和我娘一樣美麗,如果活著,現在也應該是幾個孩子的娘了,享受著丈夫的寵愛和兒女的親近。就因為那伙毫無天良的強盜,讓好端端的一個家庭家破人亡、灰飛煙滅!你說,我一人苟活于世,若不報仇以慰他們在天之靈,活著又有何意義?」

風清逸沉浸在仇恨中,他的聲音時大時小,時緩時慢,手卻越握越緊,痛得蘭沁直皺眉頭,卻沒吭聲。他繼續道︰「你不明白的,你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僕佣如雲。即便是父母雙亡,也有爺爺的庇護,哪知道我當年的苦痛?這一切的一切,我都要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不,逸,我知道,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想你被這些仇恨糾纏下去。」蘭沁抬頭懇切地說,「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住一起的時候嗎?那時晚上你常常睡不安穩,做噩夢、說夢話。我就多麼希望你能永遠地忘記這一切,快快樂樂地生活!難道,報了仇,你就開心了嗎,高興了嗎?不,逸,死者已矣。如果他們愛你,也不希望你過得這樣。你要為自己而活,不要被仇恨驅使,好嗎?」

風清逸一把將她推開,冷冷地道︰「復仇是我的使命,就算不為親人,那風家大大小小百余口無辜的性命,就白死了不成?如果凶手殺了人還逍遙法外,還有何天理可言?我是替天行道,你勿需多言。」他差點又動搖了,為何他的偽裝在她的溫柔面前總是不堪一擊。

「你會後悔的。」蘭沁輕聲說著。

「後悔?我還不知道‘後悔’怎麼寫的。」他一臉不屑。

「我也不希望,但是……」蘭沁無語地看著天空,蒼天也無語。爺爺的死讓一切隱藏的矛盾暴露出來,這矛盾改變了她、逸和所有的一切。

一切都在變,當年血洗風家的盜匪也變了。

他們大多金盆洗手,成為老老實實的良民,相互之間也少有往來。有的是富甲一方的財主,鋪橋修路,開棚施粥,在鄉里也有不錯的口碑;有的招徒設館,自成門派,在江湖上也有些份量;有的回家老老實實地娶妻生子,給父母養老送終,任誰也想不到當年,轟動全國的蘇州首富滅門慘案,就是那些個成天笑呵呵的街坊、鄰居干的;也有的重操舊業,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但全部散落在長江以北,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逍遙了十余年,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當年因為疏忽而留下的風家孤兒,如今已長成為一個索命的閻王。

早在四年前,風清逸就把一切調查好了,沒有漏掉一個。之所以遲遲沒有行動,除了和蘭夕生有約在先之外,還在于他的暗地布署,他在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他要像貓抓老鼠一樣,把他們耍得筋疲力竭,再給予致命一擊。

于是,兩三年間,很是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像河北保定赫赫有名的「四方鏢局」,在給京城富豪張家保的五萬兩黃金時竟大意失荊州,五萬兩黃金在途中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飛。報了官,最後在「四方鏢局」的一個分局發現了這批黃澄澄的金子。從此「四方鏢局」的聲譽急轉直下,生意一落千丈。一日,僕人發現鏢主服裝整齊地吊死在自己房中,死狀極其恐怖。據其留下的遺書稱是自己「一念之差,害了整個鏢局,無顏存活于世上,以死謝罪」。太原府有一個叫「侯門」的門派,當家的人稱為「孫善人」,很是得當地人尊敬。這不僅因為他一套猴拳打得虎虎生風,門中弟子如雲,更因為他對自己家中偏癱多年的糟糠之妻不離不棄,相濡以沫,且從不在外面拈花惹草。誰知一日被人發現一絲不掛地死在「倚翠樓」當紅花魁天香房里,天香不知所蹤,成為一無頭公案。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疑為情殺,引得同道中人唾棄不已,直呼敗類。「侯門」弟子皆引以為恥,紛紛另謀出路,一個門派就這樣凋零了。最為離奇的是滄州城外六十余里有一名為「黑風崖」的地方,從十余年前就聚了一窩強盜,干盡了喪盡天良的壞事,附近村民和過往客商無不對其恨得咬牙切齒。可「黑風崖」易守難攻,朝庭剿了幾次都鎩羽而歸,奈何不得,成了當地的一顆毒瘤,皇帝心頭的一根芒針。不料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被夷為平地,一窩子土匪無一幸免。當地百姓無不拍手稱快,稱是「天譴」,地方官則八百里加急往京城報這一喜訊去了。其他的諸如因經營不善導致店鋪破產倒閉、財產充公,或是意外身亡,或是突然暴斃,以及因過余苛刻導致下人報復等等,都因為太過尋常,沒有引起人們懷疑。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過,說一陣就算了,誰會吃飽了撐著,去追究這些事情呢?更何況這些事情風馬牛不相及,即便是有官府介入,也沒將它們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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