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的父親僅僅是個武士,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適應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該如何應對她從宮里帶出來的那一干禮儀。
美芙女乃女乃也輕輕嘆氣,看著瑪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抱著孩子的手似乎還輕微在顫抖。那是當然的啦,平常人面對皇室成員,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緊張和擔憂吧?何況安妮殿下一向深居簡出,讓她顯得更加神秘莫測。
「公主請您請去。」侍女對著瑪莉尊敬地一揖,讓她更加局促起來。
美芙女乃女乃看著瑪莉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一遲疑也就跟著走了進去。瑪莉很感激地瞥她一眼,顯然非常願意她的陪伴。
他們走過起居室,穿過一扇大開的雙扇門,這才走進公主的臥室里去。
安妮身穿一件昂貴的藍色長袍,金色的長發在腦後挽起,正坐在窗口看書,儀態簡直完美極了。
「瑪莉,你好。」安妮公主同樣有些緊張,她和這位妯娌幾乎非常陌生,但她用完美的微笑來掩飾。這種笑容她從五歲起就被迫對著鏡子訓練了。
「公……公主殿下。」抱著孩子的瑪莉簡直不知所措起來,安妮嫻靜地站著,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在公主身邊另外兩位侍女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麼,這就更讓她不安了。
「請坐。」原來侍女正在為他們準備桌位。在窗前的西班牙牛皮烏木桌邊上,安妮率先優雅地坐了下去。
瑪莉懷里的喬瑟夫睜著大大的圓眼好奇地看著這富麗堂皇的臥室,小手還歡呼似的撲騰著。瑪莉趕緊握住兒子的手,生怕他驚擾了公主聖駕。她回頭看看美芙女乃女乃,老婦人恭敬地站在一邊,沒有給她任何暗示。瑪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坐在公主身邊。
最後她選擇站立,並且恭敬地福了一福,「公主殿下,馬上就要到入冬了,我想來懇請您的同意,接我父母來堡里住上幾天。」
「你父母?」安妮看著她拘謹的樣子,在心里暗暗嘆氣。看來這里的人依然同她初來時一樣,對她敬而遠之,「那當然可以。」她盡量笑得和藹些,可是心里的緊張還是無法消除。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不知道應當怎樣正確地同堡里的其他人交往。
從小,她的母後就要求她高高在上,從來不曾教導她如何和平民相處才能更加融洽。所以,也造成她現在的慌張無措。
「謝謝您,殿下。」瑪莉又是福了一福。
安妮臉色通紅地站了起來,她沒辦法再安靜地坐著。她有些尷尬,有些矜持地看著瑪莉,「我想……你不必這麼多禮。」
瑪莉臉色一白,同樣無措地抬眼看著公主,她是不是無意中冒犯了公主?
「對……對不起,公主殿下,我不知道……我想我該離開了……」她呢喃著,漸漸漲紅了臉。
一邊的美芙女乃女乃只能暗自搖頭,連瑪莉夫人都這樣懼怕這位公主,堡里的其他人那就更不必說了。
「好。」安妮同樣蒼白著臉,看來她是永遠不知道該怎樣同他們相處,她也不明白瑪莉為什麼忽然緊張起來。兩年來,她在這里沒有交到一個朋友,連本來應該相親相愛的瑪莉也似乎總是逃避著她,堡里也更沒有其他適齡的貴族婦女可以和她交往。
鄰居中不乏一些未出嫁的小姐,可是見到她也是這樣戰戰兢兢的表情,不然就非常疏遠和警惕。這讓她既覺得寂寞又無可奈何,也讓她更加沉默寡言和不願出門。
「那麼,我就告退了。」瑪莉繼續行禮,然後轉身欲走。
「安妮夫人。」美芙女乃女乃在一邊忽然微笑著開口,「你不請瑪莉夫人喝杯茶嗎?午茶時間到了。」
瑪莉吃驚地看著這位老女乃女乃,不知道她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對了,路易莎快去沖兩杯濃茶來,還有準備一些點心。」安妮立刻熱心地吩咐起來,她感激地看向老婦人,在這個城堡里,只有這位老管家對于她和善而親近。
瑪莉不敢拒絕,在美芙的示意下局促地坐了下去。
喬瑟夫看著桌子上放著的那副用黑、白兩色大理石雕成的希臘神祗模樣的棋子,伸手就把一個黑色的皇後抓在了手里,呵呵笑著把玩。
「喬瑟夫?」瑪莉嚇得臉色發白,趕緊從他手里搶走棋子,驚慌地看著安妮。
「沒關系,給他玩吧。」安妮卻只是盯著喬瑟夫微笑,小家伙又從母親手里拿走了棋子,朝著安妮調皮地笑著。
安妮心里一軟,羨慕地看著孩子,「他真可愛,不是嗎?」
瑪莉懸起的一顆心微微放下,她看著安妮眼中的渴望,小心翼翼地說︰「公主,你想抱抱他嗎?」她想公主大概不會拒絕孩子吧?畢竟這個孩子是她的佷兒。
「好呀。」安妮露出興奮而靦腆的笑容,小心地接過喬瑟夫,小孩的身體軟軟的、暖暖的,那張白里透紅的小臉一徑對著她笑著,安妮著迷地看著他,心想如果能擁有這樣一個孩子,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呀。
「他可頑皮呢。」瑪莉見安妮那麼喜歡自己的孩子,心里也不再如先前那樣害怕和謹慎,「您別看他現在乖乖的,會哭會鬧的時候可多著呢。特別是晚上,別人都睡著了,他偏偏會醒著要人抱,一把他放進搖籃里,他就哇哇地大哭。」
「是嗎?喬瑟夫,你有這麼頑皮嗎?」安妮沖著孩子微笑,表情溫柔極了。
「等到您和爵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不過您和爵爺的孩子一定會非常優秀的。」瑪莉由衷地說著。
安妮的臉色驀地有些暗淡,她想起了那一天,當凱恩憤怒地走出她的房間時說的那句話︰「這些你不用擔心,我自己會解決。」他的意思是說他要去找其他女人生孩子嗎?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她永遠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呢?
「公主?」瑪莉局促地看著她,「我是不是又說錯什麼話了?」
「不,不。你沒有。」安妮趕緊對著她微笑,「我只是……想到了他還在戰場,所以……」她輕柔地嘆息,凱恩離開已經一個多月了,只字片語也沒有。
「我昨天剛剛收到華德的信,他們已經到了威爾士邊境,您不要太過擔心。」
「華德給你來信了?」她眼里飄過一陣陰影。
瑪莉不安地握起雙手,她遲疑又遲疑,但看著公主難過的表情,終于鼓起勇氣說︰「你不要太過擔心,我想爵爺沒有給您來信,是害怕您會擔心。」
安妮感激地笑了笑,「你真好,瑪莉。」
瑪莉羞紅了臉,第一次發現這位公主平易近人,且十分脆弱敏感。或許,她並不如外表看起來那麼高高在上?
自那天起,瑪莉和安妮就經常在一起談心,而安妮也漸漸知道了大家對她的看法。
「你是說,大家都怕我?」安妮不可思議地睜大她美麗的明眸,「這怎麼可能?」
瑪莉尷尬地笑了笑,「其實那是因為大家不了解你的關系。要知道,您可是英格蘭的公主呀,我們怎麼敢輕易接近呢?我就時常覺得誠惶誠恐,像我這樣一個武士的女兒,竟然和堂堂的英格蘭公主成了親戚,每每一想到這,我就緊張不安,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而且您的那些侍女們看起來都好嚴肅。」到現在,她還不習慣她們的通報方式呢。安妮拍了拍額頭,驚訝地捂著嘴。她怎麼還讓她們保留那些皇宮里的規矩呢?凱恩說的一點也沒有錯,她總是忘記她已經是巴爾漠伯爵夫人,而不再是英格蘭的小鮑主了!在她責怪別人不親近她的同時,她是否也曾經真的想過要適應這里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