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會場後,林佳還在化妝,她只有去迎接賓客了。
丁浩然與許思念剛踏人會場,遠遠的依凡就看到了他們。她心里已經熄滅的莫名火氣又開始往上冒。原來她還沒有完全放開,她遺憾地想著。但她掩飾得很好,她帶著客氣而疏遠的笑容迎向他們。
浩然看著她,似乎極力忍耐著和她說話的沖動,自從婚禮以後,他還沒有和她好好談談,他明白有些事他是必須與依凡說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林佳還在化妝室,女孩子總是比較麻煩。」秀哲在看到他們三人時趕過來,「你們里邊請,依凡,拜托你招呼一下陳先生。」
依凡明白他的用心,感激地對秀哲微笑,她很高興不用面對他們。她欣然走開,輕輕甩了下頭,把怒火甩掉,繼續忙她的。
晚會開始,一切都是如此完美。簡單又莊重的訂婚儀式,真摯的祝福,深情的凝視。她是真的為林佳高興,林佳的情路走來也滿是荊棘。看著秀哲為她套上訂婚戒指,她居然有想哭的沖動,林佳的確比她幸福。
音樂響起,今夜真正的舞會也拉開帷幕。
依凡來到桌邊,調了杯雞尾酒,看著滿屋的衣香鬢影。這里可有屬于她的歡笑?為何別人成雙成對,只有她孑然一人?
浩然擁著思念在舞池中悠然起舞。思念揚著頭,沖浩然甜甜地笑著,他則專注地凝視著她,與她喃喃低語。好一副惟美的畫面,這是她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他們很相配!
好不容易音樂停止,大家各自休息一會兒。思念被幾個以前的崇拜者拉走,浩然一個人往她的方向走來。依凡看他過來,並沒有移動步伐,從他剛才看她的眼神里,她知道他有話要對她說。
浩然飛快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用低沉的只有她听得到的聲音說︰「我要跟你談一談,在花園等你。」不等她反應,他就急步走了。
吧嗎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她的嘴角掛著冷冷的笑,又多站了一會,才向花園走去。
屋外夜涼如水,天空一輪皓月,卻不見一顆星子。在這樣靜謐的夜,星子都躲去哪里了?
依凡見到他的身影,徑自走到微微晃動的秋千前,像往常一樣坐上去,遲遲沒有開口。
「依凡,我應該對你說什麼呢?」許久以後,他立在她面前說。
依凡緩緩轉頭,她那雙晶瑩剔透的瞳眸在黑夜下閃著憤怒的光。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話嗎,丁浩然?她繼續蕩來蕩去,絲毫不理會他。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或許是老天要捉弄人,有情人還是不能相守。」他無奈地說,仰頭看了眼蒼穹。
「不要把一切都推給上天。」她冰冷的聲音傳來。
他驀地回首凝視著她,凝視著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忽然明白他現在說什麼都是太遲了,他也沒有任何資格說什麼,是他自己放棄她,現在說什麼都是枉然。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辜負你,違背我們之間的誓言。」他雙手插進西褲口袋,落寞地開口,「但是依凡,你以為我想嗎?我從你十五歲開始愛你、等你,十年的感情能說放就放的嗎?」
依凡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這個她曾經深愛,至今仍深愛的男人,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仿佛她才是那個背信棄義的人,她才是那個負心的人。
她的嘴角抿起,「可你還是放棄了,在短短兩個月里。兩個月前你還信誓旦旦,兩個月後你已為人夫。」她從秋千上跳下,與他平視,「你沒有資格再對我說你有多麼愛我的話。」
他表情痛苦地看著她,「依凡,我請你原諒我。」
「原諒你?原諒你什麼?」有一滴淚珠從她臉頰上毫無預警地滑落,「我根本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子,我既沒做錯什麼,你也沒有愛上別人,不是嗎?你還愛我,卻娶了別人,你要我原諒?我原諒你什麼?」她忿忿地喊著,喊出心里的苦與痛。
「她比你需要我。」他終于說,「她比你更需要愛,需要有人在她身邊照顧她、關心她。」
她的眼淚如珍珠般迅速滾落面頰,但她依然維持著嘴角的笑意,「那麼我就不需要你的愛了?我,即使失去愛人,也是可以活下去,你打算對我說這樣的話嗎?我就不需要人關心,不需要人照顧了嗎?」
「你很堅強。」他咬牙。
「堅強?」她苦澀地輕笑,「堅強到失去愛人都不會哭、不會痛、不會傷心、不會受傷了嗎?」她向他大吼。
「別說了,依凡。別這麼殘忍,讓我們好聚好散吧!」他知道自己的話很冷酷,他原來不想說這些的,可是他原來想說什麼呢?想求得她的諒解既然不可能,那麼或者他們可以冷靜地真正分手?
「殘忍?」依凡睜大雙眼,不太明白他何以說得出口這樣的話,「殘忍的是我嗎?我被人搶走丈夫,被最愛的人背叛。殘忍的那個人反而是我?這是什麼邏輯,為什麼我不能理解?」
「依凡……」他知道錯了,他知道從一開始他選擇了思念起就已經失去依凡,他怎麼還會希望得到她的諒解,得到她的寬恕?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原來他只是想再看一眼他的依凡——曾經是他的依凡,到現在還深愛的女人。
「你居然敢說我殘忍!」她的憤怒、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如月兌韁的野馬再也不能控制,她必須一吐為快,「是誰拋棄自己的誓言?是誰當自己的未婚妻面臨死亡威脅時卻與另一個女人定下終身?是誰說愛我一生不變?是誰說娶到我是這一生最大的快樂,是誰……」
「夠了,依凡,別說了。」他抓著她的肩膀,「如果這樣發泄會讓你快樂,那你就罵吧,打吧,只要能讓你快樂。可是你除了更加痛苦之外什麼也得不到,依凡,你的堅強、你的獨立會幫助你忘掉我帶給你的痛。」他忍受不了她眼里的狂亂,他不想帶給她痛苦,他不想!但他明知她會痛苦,還是殘忍地這樣做了。
「浩然,我問你,你愛她嗎?」她突然抬起滿含舊水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澈透亮的眼眸,緊緊凝視他被痛苦扭曲了的臉。
他放下握住她手臂的手,堅定地說︰「愛,是一種由憐惜到心疼的愛。」
「是同情嗎?」她追問。
「比同情更深刻的感情。」他用力點頭,對她也對自己。他需要相信自己也是愛思念的,是他該徹底放開對依凡的愛的時候了。
「我懂了。」她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了他,離開他的生命。她的背影融入夜色中,卻比夜色更濃重、更憂郁。
她是陸依凡,堅強的女孩,從小她就只能靠自己。因為沒有人會多關心她,會多問她一句她是否快樂,是否傷心。她以為自己很堅強,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關懷。可是,她也希望有人寵有人愛,有人可以撒嬌,有人可以听她的煩惱和她少女的夢想。父母長期在海外,凡事只能靠自己的日子是很苦澀、很孤獨的。直到浩然出現,她才感覺到被人愛的歡樂與幸福。可是現在連這份幸福都已離她遠去,曾經以為唾手可得的東西,卻消失得那麼快,那麼完整。
她步出曾宅,忘了拿外套與皮包,只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任晚風無情地吹打,她渾然不覺。
一件風衣披上她的肩頭,突來的溫暖讓她心頭一顫,詫異地轉身,誰會這樣對她?看見的是一張滿是和煦微笑的臉,一雙深情似海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