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來,安親王府內的氣氛始終低迷,莫潔如成了府里的人不能觸踫、也不敢觸踫的傷痛。
不過大伙兒都猜得出來,她的失蹤跟被趕出王府的二夫人、側福晉及已被處死的李嬤嬤有關。
這一年多來,岳勒再也不曾開懷大笑過,心里總是空空的,像被割去了一大塊,留下一個好深的洞,怎麼樣也無法填滿、撫平。
這一年對他來說,如同幾十年那麼漫長,每次他一閉上眼楮,腦海里便會浮現莫潔如那張粉女敕嬌俏的臉蛋;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在吻著她、抱著她的美夢中驚醒。
他變得沉默寡言,整個人也憔悴了,王府上下都看得出他濃烈的愁郁和隱藏在冷峻面具下的悲傷。
夜已三更,岳勒依舊在書房中處理公文。案上燭火微弱地跳動,火光照在他清俊的臉龐,讓他的疲憊格外明顯。
他已經許久不曾好好休息,並不是堆積如山的公文令他疲困,而是長久以來他一直找尋著莫潔如的下落,卻始終無消息,他累了。
自從莫潔如失去蹤影,他從未放棄找尋她,他相信一個小女子絕對無法走得太遠,尋回她是遲早之事。
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她就像平空消失一般,任他翻遍整個京城,她的行蹤依舊杳如黃鶴。
怎麼會這樣?她一個人能到哪兒去?
他尋遍京城內內外外,仍然尋不著她。甚至動用王府的衛兵到京城外四處查訪尋找,也是一無所獲。
他也常去大宅院看看有否莫潔如的消息,娟娟卻只是搖頭,凝望他的眼眸蘊著淡淡的同情與愁苦。
全京城竟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
天下之大,茫茫人海,教他從何尋起?
為了莫潔如,他善待大宅院的人,甚至整修院宇,供養整個大宅院的人,這是莫潔如的心願,他不能讓她失望。
自從莫潔如離開後,他幾乎不曾展露過一絲笑容,總是這樣沉著一張俊顏,兩鬢還抹上因四處奔波沾染上的塵霜。
這段期間,他只要听到一點點風聲,便會親自前去查訪,然而得到的卻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幾天前,王府派出的探子回報有人在江南近郊見到她,他立即快馬加鞭,不眠不休地馳聘幾百里路,一心只希望能見到她。
他希望親口求她原諒,親口告訴她——他愛她。
他愛她啊,這輩子打定主意只愛她一人,只娶她一人,只和她一人共生死。
這一年多來,他心底想的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即便是超凡絕俗的美人在前,他也懶得多瞧一眼。
他立誓誰也不娶,今生唯她,甚至將王府里的侍妾都遣走,過著清心寡欲的日子。
無奈過了一年多,她還是音訊全無。
莫非上天有意懲罰他,要他一輩子不得再與潔兒相見,要他日日夜夜為他所犯下的過錯心痛懊悔。
能不能別再這樣折磨他?讓他找到她吧,他要告訴她,他錯了,這一年多來的相思欲狂終于讓他明白了這一點。
整整一年,他的心緒在哀傷、悔恨、焦急、失望之中不斷煎熬。雖然至今仍不放棄尋找,但他真的累了。
她到底上哪兒去了?沒有旁人的援助,她不可能離開京城的,但他在城中搜索將近一年,卻絲毫沒有她的音訊,她到底在哪里?莫非是遇上不測,抑或有人助她離開京城……
最近他的腦中不斷地兜轉著這些念頭,即使是在處理公務的時候,依然拋不開滿腔愁緒。
她的容顏總是如影隨形地浮現在他心頭,教他不得不為她擔憂。
他很想她,他真的很想念她,就是對她的思念支撐著他尋找她的執著,所以盡避一年多來他不斷地失望,卻從不絕望。
他發誓,若找不到她絕不罷休。
但……她究竟在哪里呢?
蠟炬已盡,燭火滅去,偌大書房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岳勒緩緩放下手中文件,起身走到屋外。
屋外月明如素,他斜倚欄桿抬首觀月,微光下的俊顏盡是愁思。
只要能找到她,他絕對要將她帶回來,問題是……他心中所思念的人兒,今夜在何處望月呢?
明月啊,讓我再見她一面吧!
長夏已過,桂花初放,又是秋天時節。
這日,莫潔如獨自一人坐在亭榭里望著蓮池。
蓮池里的白蓮早已凋零,只剩團團荷葉飄浮在水面上。
秋意漸濃,花園里百花紛墜,只見殘紅滿地,柳絮兀自飄蕩風中。
鶯啼燕囀早已消逝無蹤,只有天際隱隱傳來鴻雁啼叫,眼前花徑霜零、樹蔭露冷,頗顯淒清曠涼。
莫潔如坐在石椅上,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瑟瑟秋景,心底泛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孤單淒清,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一年多了。
這段時間她顯得孤寂、安靜,蒼白的臉始終木然,沉默寡言,總把自己關在房里。
心底一份心酸,百般無奈惆悵。雖知落淚不能解心愁,但淚水仍遏抑不住地滾燙落下。
她是如何被救,之後又發生了哪些事?這些過程完完全全在記憶中消失了,只能輾轉由林雅柔口中得知。
事實上,連從前的記憶也變模糊了;她覺得自己像是無意中被謫出天界的仙人,墜落之後便一剎那老了數十歲。
唉!相思之苦最磨人……
匆地,一件袍子披上她的肩,她一回頭,迎上林雅柔那雙帶著了解和憐惜的水眸。
「潔如,你怎麼又坐在這里,也不記得要加件衣服,這種天氣很容易受寒的。」林雅柔心疼地叨念著。
莫潔如輕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微帶傷感的語氣里隱含著淡淡的愁。
林雅柔看著莫潔如寂寥的身影,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看著她微蹙眉頭的模樣,她不禁想起那日的情景。即使到如今,她依舊無法得知潔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當初若不是她瞞著杰書私自從江南回京城尋她,也不會正巧看到倒在雪地中奄奄一息的潔兒。憶起那日,仍教她心驚膽跳。
見莫潔如昏倒在雪地中,她立刻背起她到最近的客棧投宿。
莫潔如高燒數日昏迷不醒,林雅柔在病楊旁衣不解帶、睡不安枕地守了三日三夜,憔悴得幾乎快虛月兌。這才聯絡上夫婿,將莫潔如帶回王府,接受更周詳的照料。
而莫潔如昏迷時仍劇咳不已,咳到嘔吐,她的病一度危急到連太夫都沒了把握,最後杰書不得不請御醫至王府中替她診治。
等到病情穩定,恢復意識,已是數月之後的事。
病愈後的莫潔如整天悶坐在後花園池塘邊的涼亭,望著池面、望著廣闊的天及飄匆的雲,彷佛這種生活永遠不會有盡頭一樣。
「潔兒,听說安親王回京了,禮親王叛變一事已解決。」
「哦!是嗎?」莫潔如淡淡的回應,芳心卻狂顫不已。
透過林雅柔的轉述,她得知岳勒為了她已將徐妤甄母女趕出王府,更將李嬤嬤處死,總算是還她清白。
不單如此,漣園的那些鶯鶯燕燕也全都被遣出王府,整個安親王府只剩下丫鬟和下人那些女脊。
她也知道他為了要尋她,幾乎快將京城給掀了。
他定萬萬沒有想到,她會躲在他好兄弟——康親王的王府。
半年前為了追查禮親王叛變的證據,皇上派他南下,現下他回來了,也再次讓她平靜的心浮動。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良藥,經過一年多的時光,她早就不恨他了。
只是,她依舊沒有勇氣見他,是什麼原因,她也無心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