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喝文莞燕窩。」
他挑了眉。
「你得承認這叫姑婆燕窩才行喝。」
惡劣,了不起,稀罕。「殷品堯,你以為我不喝這燕窩就過不了明天?」
「請你想想,用你的腦袋仔細思量,一碗燕窩換雲綢布坊的活兒劃不劃算?」
「又威脅我!」
澳不了的陰險奸詐。
「我要養你一輩子,不好好保重身體哪里來的一輩子?」臉上溫溫地笑著,口氣不輕不重。
養她一輩子?這什麼話,會讓外人誤會的。眼波才流轉便對上他的目光,不,應該說,他的眼神一開始便落在她身上。他嘴角微翹,眼底含笑,那帶溫柔的熱度令她羞赧低頭。默默伸手接過蓋碗,安靜品飲。
這陣子他很寬容,幾乎有求必應,態度也不那麼強硬,她對他的出現也慢慢習慣,一日不見,便泛著想念……
她輕搖頭,甩掉這羞人的意念。
她故意將空碗放在他前面,捻線凝神縫衣裳。
「一生一世,讓我養你。」
那溫柔的嗓音害她的心怦怦跳,她強目鎮定。「不管我肯不肯,你都已經決定了不是?」
「阿莞,你真不懂?」
他曖昧得令人難以捉模,她該懂什麼?
他弄得她焦慮,手忙腳亂地讓針扎疼了,這—下力道不小,指月復上立刻冒出小血滴。下意識要吸掉那血珠,心念才動,手指卻已被含進嘴里。
不會吧!他正舌忝著她的指頭!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冰清玉潔、貞靜自持,從來沒被男人踫過,何況他這樣逾越的舉動!她該生氣,可是真罵不出口,她知道自己的臊紅熱到耳後根了,可還是不知該作何反應。只知道身上一陣莫名的酥麻,然後呆呆地看著他。
「還好,扎得不深。」
待她回神,指尖只剩微小針痕,血已止住。」呃,」能說謝嗎?他正大光明吃了她的豆腐!她又羞又氣,「你剛剛……」
她沒事干嘛呼吸不順?
「怎麼問我?明明就看見了。」
她是看見了,這種丟臉事說不出口,而且他應該要交代解釋啊!怎麼變成這樣?
「可是……」
「我替你療傷,有什麼不對?」
她啞巴吃黃連的苦態他一覽無遺,伶牙俐齒的女孩也有詞窮的時候。
文莞眼 翻了下,嘆了口氣︰
「我的病好了,以後請你避嫌。」
「不能。阿莞,我想你。」
她眼里的驚異瞬間擴大。
不會吧,他真對她……
「你養成了我一種習慣,每天非見到你不可,一日不見,心底就像失落了什麼。」
他抬手欲踫觸她;她快捷地閃開了。
他淡笑,不甚在意。
「所以我打算如法炮制,天天纏著你,讓你也能多想我。」
「我……想你。」
張口才發現聲音竟啞了。「為什麼?」
她一對黛眉擰成八字,想弄清楚他真正的用意,卻只感到腦袋嗡嗡作響,臉頰熱燙如火。
「一箭之仇。」
「誰欠你?」
「你。」
「我?」她一臉迷惑地手指著自己。
「你攪得我睡不安枕,還得忍受你的破羅嗓子。如今風水輪流轉,你也得天天看見我,不管你願不願意。」
真相大白!又讓他耍了。
「所以你要我想著你的惡?」
「當然是想我的好,想我天天向你問安的誠意。」
她橫了他一眼。「惺惺作態。」
「手傷了,索性游湖去。」
「去啊,愛上哪兒便上哪兒。」問她干什麼?
「邀你哩。」
她沒有興趣,隨口問問︰「哪兒的湖?」
「自家的湖。」
「不去。」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那外頭的湖?」
「也不去,只要有你,我都不去。」
「那可不行,只要有你,我哪兒都可去。」他從未說過這麼露骨的話。
「我累了,不想動。」他能奈她何?
「阿莞,不嫁與不名譽是兩回事。」
又耍陰險。「你想怎樣?」
「如果請不動,只有扛著走了。」
這能看嗎?流言蜚語會傳成什麼樣子!她愁得五官擠在一起。
「我連這點自主權都沒有?」
「當然有。」殷品堯胸有成竹地笑道︰「扛在肩上或抱在懷里,隨你挑。」
寄居人下,就有這許多委屈。文莞嘴一扁,一聲不吭,跺腳走了。
第八章
這下可好,又成話柄了!
為了好不容易爭來的自由,文莞只好由殷品堯牽著鼻子走。本以為敷衍一下就可以了,誰知他似要炫耀宅里鏡湖的寬廣及優美景致,硬是繞了一圈才罷休;壞又壞在那湖實在太大了,竟然費了一個時辰才游畢。
爺爺女乃女乃還好,關心地問了,也相信她與殷品堯之間沒什麼,可表叔不了解她,連日來總是冰冷地瞧她。他不問,也不听她解釋,只喃喃說了句話︰
「難怪……太像了,你們都一樣。」
像誰?
書棠表叔一言不發,嘴角噙著笑,輕蔑地瞧了她一眼。
她很欣喜這個薄有血緣的表叔到來,但又不禁納悶,這樣嚴厲不明就里的態度,對她的親情究竟存有幾分?
「過午,到後院池塘等我。」
書棠表叔撇下這句話,不等她回答便徑自走了,他的疏遠令她心寒。
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說,偏要選那麼偏僻的角落說話,她沒有上前追問,似乎習慣了他難測的個性。
翰匯莊後方的小池塘素來鮮少人跡,管家是久久想到了才讓人去打掃、鋤草、修剪花圃,夜里經過時常可听到呱呱叫的青蛙聲。池塘在莊牆範圍內,目前沒多大用處,可是殷品堯不許人更動那兒的一草一木。
假山與樹叢隔成池塘的障密,那塊隱密之所除了池塘外長滿了高低不一的雜草與不知岔的小花,以及看上去可憐得不起眼的小竹屋。
听說殷品堯小時候常到這兒來玩耍,一個人。
習听府上佣僕提起,當他在里面獨處時,切記,不要來打擾!如果那天他心情好,苛薄地罵你兩句,沒事。否則,餓你個兩三天之後還得笑拜叩恩。
所以,端看孩時便可看出性格,那人哪,嚴苛!
「大少爺不會那般無情,他雖冷酷,但寬厚。」當時佟爺爺怪那佣僕嘴碎,無中生有,道听涂說。
她撇撇嘴,不以為然,佟爺爺是忠心的老管家,當然袒護殷品堯。
坐在池塘邊,文莞抬頭看了一眼,天陰陰地,微風中夾帶濕氣。
樹葉寒牢搖晃,聲音更顯隔絕的空寂,池里的荷葉泛出暗沉的綠,塘水也映出天空灰暗顏色,隱約見著魚兒在葉梗下悠游,此刻,這境地仿佛自絕于天地問。
因為沒有一絲雜音,使人以為時光靜止了。她明白,在她發呆的時候,時光正以無聲的方式流轉,跟往常一樣。
她下意識抬頭,無意地向樹叢方向看去。
文莞只是百無聊賴,隨意地流覽,可那躲在樹後之人卻警醒地往後一步,不意間踩出了響聲。她往聲源處看去。
「表叔?」
她站起身,微偏頭探尋蹤跡。
「是你嗎?表叔?」
微風撩起衣角,青灰色,是他今早上衣服的顏色。
這表叔真是奇怪,來了也不肯好好跟她說話,玩什麼迷藏!
風歇,衣角沒人樹叢,四周又靜了。
罷!在這兒等著,他幾時高興出來隨他了。他雖古怪,好歹是她親人,唯一的。對他得多點耐心。
他從不肯說他那一族系的事,好像親人已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也不提起父母那方親戚,因為沒什麼好談。他與她父母三人就好像從石頭蹦出來,跟旁人一點關系也沒有。
表叔的記憶只有自己、她爹與她娘,可他神情復雜,又怨又甜。
那人趁她背對他垂自沉思時,從樹後露出身子,揚袖運勁,一塊石頭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