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大得驚人的殿堂內,四壁全是用瀅潤光潔的玉石鋪貼,一些雕刻裝飾的圖案花樣絕不是日常所見,仿佛充滿了異國的風情,風格迤邐得怪異。大堂的地板用光滑的大理石鋪就,花紋繁復曲折,正中央是座高出地面數尺的正方石台,台面繪著一幅圓形圖騰,那是幾條婉蜒鮮艷的毒蛇環繞著一輪紅日,金紅的火焰向四周噴射閃耀,無數的鳥兒在四角飛翔,布滿了整個空間。
整個圖騰就和他的長相一樣,陰柔艷麗。
眼前這座空置已久的石台,何時才會站上它命定的主人呢?
扮舒離城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主人。」一個妖燒的身影垂首走近,在離他兩步之處柔順地跪下。那是一個柔若無骨、艷若桃李的女子,她穿的紗衣布料實在不多,露出整個縴柔腰身與修長的四肢,身上掛滿了閃亮的飾品,俯地時叮當輕響成一片。
在哥舒離城腳下,她的表情、她的動作都異樣溫順與卑微,仿佛是個可以讓他為所欲為的女奴。
扮舒離城瞥她一眼,漫不禁心道︰「唔,是赤奴啊。」
「是。」赤奴用眼角偷偷看男子一眼,見他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什麼不快之色,不禁暗喜,大膽揚首看向哥舒離一城,膩聲道︰「稟報主人,您吩咐的事情赤奴已經辦好,主人是否要去瞧瞧?」語聲柔媚,兩腮桃紅,實在不像有事回報,若是尋常男子得見,恐怕早已身軟骨酥。
可惜,她面對的是哥舒離城,一個沒有辦法預料的男子。
低低笑開,哥舒離城這才正眼看向赤奴,輕輕道︰「你這是在邀功嗎?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不經允許就進入神殿?又是誰許你來質問我的?」
赤奴的臉色漸漸發白,輕顫地低下頭,不敢言語。她以為,她在他的眼中是有些許特別的;她以為,在他心情好的時候,她的能干與柔媚可以讓他破例一次。
只是她忘了,他是個怎樣陰邪難測的男人。
「下去!」看在心情不錯的分上,哥舒離城總算大度地饒她一次。
「是。」赤奴幾乎是跪跌著退了出去。
扮舒離城再度抬眼環視,這座殿堂代表的是他的責任、他的向往,是他和那些人為之努力十多年的目標。他不準許任何人進來窺探,或者,除了她?
想起那個仍在蒼彥山上的有趣少女,哥舒離城的唇角真正地舒展開。
殷流汐被厲非天囚禁,他一點也不急。因為,他手中的籌碼要重得多,也多得多,他相信厲非天現在絕不敢對她怎樣。
不久,他就會將她帶回到這里,告訴她關于這神殿的一切。
破日教的大殿華麗炫目,牢獄卻同天下所有的監獄一樣,陰暗而恐怖。
回到教中以來,哥舒離城第一次走進深入地下的通道,去看那個被囚禁的女子。
棒著堅實木柱,地上女子衣衫髒亂地蜷成一團,只露出一張蒼白臉孔,赫然是與哥舒離城一同失蹤的厲雲真。
靶覺到有人注視,厲雲真緩緩抬起頭睜開雙眼,與哥舒離城對視。
「離?」厲雲真一震,猛地跳起,撲到欄桿前興奮道︰「離,你是來救我的,對不對?」
她被關在這里數天,竟然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只記得,那日從封棲園出來後,在回飛雲閣的路上遇到了遍尋不逛的「離」,她欣喜地與他一起攜手而行,然後……她就什麼也不記得,醒來時就被關在了這可怕的地牢中。
短短數天,她從先前的憤怒轉成了恐懼,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那個美麗溫柔的情人。
憐憫地看著這個天真的女子,哥舒離城不知該怎樣向她說明,事實好像太殘忍了,不是嗎?
那天他把厲雲真從天道盟掠走,關到這里之後就再也沒有來瞧過。對于他來說,厲雲真只是完成他計劃的一件工具、一顆棋子而已,他又怎麼會願意多看她一眼?
他進來,只是想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與同樣被囚禁的那個小人兒會有多大的區別。
忽然看到了哥舒離城的厲雲真臉上神情從原來的驚喜慢慢變成驚愕,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又似乎不願去相信。
扮舒離城的目光雖然是落在牢獄中的她身上,但是鳳眼中泛出的卻是疏離與厭惡,好像他現在看的,只不過是個陌生人。
哪一個有情人的目光,會是這樣子的?
厲雲真再魯莽,也明白一定是有什麼事不對了。
「離,發生了什麼事?」她強抑心底慌亂,開口詢問。
扮舒離城冷漠地搖了搖頭,不發一言。這種不值得回答的膚淺問題,他懶得解釋。
厲雲真瞪大茫然杏眼,「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她忍不住低聲追問,目光落在哥舒離城臉上。她仍然不敢相信,曾經對她溫言軟語的情人忽然變作了妖魔。這一刻,她再任性,再刁蠻,也只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小小女子而已。
「因為,你是厲非天的女兒。」哥舒離城非常坦白直接地說明。
厲雲真不能接受,「原來你都是在利用我,是不是?人也是你殺的,對不對?」臉上神色既是痛苦又是憤恨。
原來,她對他所有的真情、所有的痴心,都只是他眼中的籌碼,手中的工具。
一日之間,情人原來是敵人,叫她如何接受?
眼神迷亂,厲雲真雙手奮力伸出木柱向哥舒離城抓去,叫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恨你,我恨你!淒厲叫聲在深長的地道里不斷回響,甚是恐怖。
退後幾步向外走去,哥舒離城臉上沒有多余的憐憫表情。
外表任性跋扈的厲雲真,實在比他預想的脆弱許多。
不過受了這點小小打擊而已,就承受不住了嗎?
那要是再知道日後發生的事,她不就得一頭撞死了?
搖搖頭,哥舒離城向破日教特設的火庫走去,把厲雲真徹底拋諸腦後。
火庫,按照名字來解釋,當然是儲存火的地方。
這座堅固無比的庫房與破日教其他建築一樣,也是用巨石壘成,只不過,所用的石塊非常特別。其色澤黝黑沉暗,質地也更加堅硬,這是含有鐵質的礦石!
據說,這種礦石,遠比其他一般的石塊堅固許多。
因為,這庫中存放的,是比火更危險百倍、要命千倍的東西。
石庫外,數排破日教守衛全神護衛。除了教主,任何人擅自靠近的結果都是死!
石門緩緩拉開,哥舒離城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堆滿整個庫房的,赫然是無數桶密封的火藥!
這全部是哥舒離城派遣赤奴遠赴域外取來,也是他準備用來對付天道盟的利器。
一個搖搖欲墜的天道盟,可禁得起震天撼地的摧毀?
石門重新關閉,哥舒離城滿意轉身。
遠遠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蒼白的赤奴俯跪在地等待他走近。
「怎麼,還有事?」看在她辦事甚妥的分上,哥舒離城決定不再計較她方才的小小餅失。
「是,主人。月大人派赤奴傳話,說……說如果主人在中原玩夠了,就可以回去了。」赤奴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是不敢有太多遲疑。
靜听赤奴說完,哥舒離城向來白皙的臉色忽然浮上了淡淡緋紅。輕飄的袍袖如被風吹般漾起層層褶皺。
他竟然還敢命令他回去?
狹長的眼眯起,哥舒離城嗓中滑出數聲低低淺笑,听在赤奴耳中,竟不知他到底是喜是怒。
赤奴不敢抬頭。這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微微的輕笑都不知要比其他人的暴怒可怕多少倍。縱然她自小就跟隨服侍在他身邊,離棄一切隨他從域外來到中原,還是不了解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