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非天如墜冰窖。
商韜顫悠悠站起,地上的商略弓,已經閉上了雙眼,氣息全無。
走到厲非天身前,他啞聲道︰「盟主,原來你的女兒就是殺人凶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請你給我們一個解釋。」
哀莫大于心死,商韜的語聲平靜無波。
「好。」厲非天只能點點頭,現在,什麼解釋都是多余的。他轉身向廳外喝道︰「將小姐帶過來!還有,把破日教的教主也請來!」
等了很久,等到廳中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對勁,去找人的侍衛才返回。
侍衛匆匆上前道︰「報告盟主,找遍山上各處也沒有找到厲小姐和破日教主。」
這一下,人證確鑿,凶手逃逸。
厲非天縱然一向處事沉著,面對眾人也不禁心緒煩亂,無法言語。
「好,很好!厲非天,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昨日痛失愛子,性情最為急躁的江奎首先發難,兩眼狠狠瞪著厲非天,仿佛隨時會撲上拼命。
飛將府與厲非天一脈相連,掌門岳移山馬上勸道︰「江掌門請息怒,我看,這其中必有誤會。
「誤會?」冷笑一聲,江奎道︰「難道是弓兒在說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商略弓的指認,恰恰是所有人都不能否認的。
岳移山不敢再出言維護,只得默默退到一旁。
現在,厲雲真和破日教的「離」已經被諸人肯定是殺人凶手,接下來,厲雲真為什麼會同「離」聯手殺人?背後有沒有指使者?殺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這些全都是聯系在一起的。
而所有的問題都指向一個人,手握天道盟令牌的厲非天!
商韜忽地冷冷道;「厲非天,老夫現在才明白,你為何一定要與破日教的妖邪共存于武林。」他自從知道了誰是殺死商略弓的凶手後,原本滿月復悲痛忽地化成了復仇的怒火,也不再稱厲非天為盟主。
滅相府的掌門也咬牙道︰「厲非天!為了你女兒,難道你真要將天道盟拱手送予那妖人嗎?
這是他們得出的惟一結果。
因為他們全都親眼見到,厲雲真與「離」是怎樣的關系。
「厲非天,華商一門從今日起退出天道盟!害死小兒的凶手,老夫一定會要她賠命,你等著吧!」商韜恨到極處斷喝一聲,憤然一揮衣袖轉身出堂。
華商派從此決裂于天道盟。
接著是同樣喪子喪徒的淥波殿與滅相府。
天道盟九派,立去其三。
余下六派之中,就屬飛將府、南宮世家同厲非天最為交厚,南宮門向來心思縝密,靜待三派離去後忽道︰「依我看,這事情中另有溪蹺。」
岳移山雙眼一亮,忙道︰「南宮兄請說!」
南宮問思索一刻,道︰「諸位請想,以凶手那樣隱秘又凶殘的性情,下手時怎麼會粗心到留下了弓兒性命,並且容他開口指認?而且,凶手真要對付九大派,殺幾個晚輩弟子又有什麼用?現在的結果不用我說大家也看到,只是造成了天道盟的分裂而已!」
余下四派聞言一驚,心中暗道︰不錯!
「所以,我看這凶手未必就是真兒,應當是另有其人!而且這人,必定是最終得到好處的人。」南宮問又繼續補充。
天道盟一散,誰能得到好處?
除了破日教外,再無別人!
眾人不由得微微點首,臉上對厲非天的戒備神色立時消去大半。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厲非天平日素來沉穩機警,方才只是因為關系到厲雲真才有片刻慌亂,現在被南宮問數言點醒,感激道︰「多謝南宮兄提醒!」又向眾人道,「這件事破日教肯定是有備而來,現在三派已去,在場留下的六派絕不能亂,以免給他可乘之機!」
眾人紛紛點頭。
以破日教現在的勢力,天道盟一散,武林中將再無能夠與其抗衡制約的力量。
岳移山道︰「非天,現在真兒失蹤,我看一定是被破日教的妖人捉去,要那三派回心轉意,必定要盡快救出真兒將情況說明!」
「不錯!」厲非天點點頭。
但是,破日教向來行蹤詭秘,要想救人,談何容易?
眾人默然無語。站在原地沉思半晌,厲非天抬頭,看到了立在堂前的殷流汐。
她已經在一旁看了很久,看著天道盟在眼前遭遇從未有過的危機。
清美的臉上神色悠然,沒有太大的喜悅,也沒有詫異的驚奇,只是靜靜地等待一切發生在眼前,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當然。
厲非天靜靜與她對視,皺眉。
為什麼,事情會發生得這麼快、這麼巧?眼前的殷流汐,和所有的事情會有多少聯系?
商略弓是經過她的醫治才開口說話,這其中,會有什麼玄機?
難道,會是她嗎?
厲非天緩緩開口︰「流汐,這里已經沒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殷流汐唇角微微綻開一朵笑意,道︰「是。」
等待了十年,她終于等到了輪回的開始。
☆
入夜,沒有了殺手的蒼彥山一片寂靜。
厲非天坐在化風閣的書房內,對著油燈沉思已有許久,臉上略顯疲憊。思考許久,對于所有的事情,他還是毫無頭緒。
門外忽地飄來了一陣清淡藥香。
厲非天皺眉,這藥香他並不陌生。好像在哪里聞到過,但就是記不起來。
縴影輕俏,慢慢走進來白農長發的殷流沙。
微微一怔,厲非天道︰「你……」
現在看到的殷流汐,與白天似乎有些許不同。
長長的黑發披散在身後隨夜風飄舞,輕軟的羅衣款款擺擺、層層疊疊,將她嬌美絕倫的面容映成了一朵初綻的蓮。
那目光,幽深哀怨,無窮無盡地從眼底涌出,像要把他淹沒。
「挽潮……」一聲像是嘆息的呼喚從厲非天心底逸出。
厲非天恍然明白,他看到的不是殷流汐,而是十年之前的殷挽潮,在被他打下懸崖時,對他微笑流淚的殷挽潮。
那是同樣的哀傷,和同樣的無奈。
所有的神志漸漸淡去,現在存在他眼中心中的,只有面前這個讓他牽掛心傷了十年的幽靈女子。
厲非天緩緩站起身,向她走去,雙手放上她肩頭輕輕道︰「挽潮,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原諒我……」
眼前人兒似真似幻的臉上浮起淡淡笑意,「你知道對不起我,那你為何還要這樣對我?」語聲淒涼迷離,近在耳邊,又遠在天際。
「挽潮!」心痛低呼,厲非天再也把持不住心神,將眼前的人兒擁人懷中。
溫香軟玉,這一刻,他仿佛等待了一生一世。
「厲非天!」一聲憤怒斷喝響起,近在身後。
厲非天心底一震,猛地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懷中女子,立時放手退後數步,臉上是他自己也不能明了的驚詫。
怎麼會?他怎麼會將殷流汐看成了殷挽潮?
站在門邊看著兩人相擁相依的岳明婷雙眼如冰,直直射向厲非天,冷冷道,「厲非天,原來你的心是在她的身上,怪不得從未讓我走進。」
厲非天一驚,「明婷,你胡說什麼!」
「住口!我親眼所見.你還有什麼解釋?」岳明婷冷笑。
「這是誤會!
「誤會?厲非天,算我看錯了你!十年之前的妖女你忘不了,十年之後的今天,連這個小妖女你也不放過!」
厲非天一怔,「你從哪里知道?」那應該是個被埋葬的秘密,怎麼會讓她得知?
岳明婷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嗎?莫要忘了,我是飛將府的人!當年沒有我飛將府,你又怎會這麼容易當上天道盟盟主?」
她說的確實沒有全錯。當年厲非天年紀尚輕,雖然武功高強,但如果不是與岳明婷成婚,贏得了飛將府的全力支持,憑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他獨自一人要執掌天道盟,是絕沒有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