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沄當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浮躁起來?就為了一個奴婢?這多不像他啊!
好奇!?對了,一定是這樣!好奇弱不禁風的她,有著什麼樣的心思?又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願意接管涼州馬場?
下意識地,他轉身朝和小梅同一個方向,往帳房踅去。
「少爺?」被撇下的陸沄千當場傻住。
「不會吧?難不成真的被老爺說中了嗎?」
第三章
「老爺要我去涼州?」小梅微感詫異,這些年來她都是人在長安,以信件往來得知涼州馬場的消息,老爺向來也放心她的作法,怎麼這回非要她去一趟涼州不可呢?
端坐大師椅的陸沄老爺,拿起茶盅、掀起茶蓋撥了撥茶沫,啜了一口,茶入喉、品味再三,才抬頭說︰
「嗯。這件事非交給你不可。明年你約就到了,到時候我找誰來經營馬場?你這趟去看看馬場的情況,就在當地幫我月兌手,我信任你的能力,把它處理掉之後再回來跟我報告就行了。」
「可是……老爺您不是為了少爺才買下涼州馬場的嗎?他這次回來,老爺您要不——」
陸沄老爺抬手止住她的話。「我自己的兒子我是再清楚不過了,這小子是吃了秤錘鐵了心,絕不走我替他安排好的路!這次他回來,我只想逼他娶妻,其他的就隨他去吧!」
小梅不語,濃長的睫毛半垂,掩住眼底一抹難察的幽光。城府極深的陸沄老爺卻思索著個中含意。
「這些年來,涼州馬場的事讓你辛苦了。」陸沄老爺頗為體諒的說。
「一點也不會,小梅做得很開心。」原本沉靜的臉龐微露笑意。
「那就好。咱們做生意的都知道,就算什麼都安排好了,但要是沒那最後臨門一腳彼此點頭同意,這買賣還是沒有辦法搞定。」陸沄老爺突來的話,教人模不著頭緒。
呵呵,當然難懂,因為這花了陸沄老爺四年的心思啊!
「喔,對了,要是入冬前把馬場的事處理妥當,你就提早回鄉吧,不必等到明年約滿。」
「謝謝老爺。」心里卻愈發沉重起來。
「還有一事——」陸沄老爺沉吟了下,說︰「你明年就滿十八,論婚嫁的年紀算是晚了,不如我先替你安排好婚事,回鄉前——」
「不——」小梅急急忙忙推卻,見陸沄老爺一臉愕然,才意識到自己逾越了身份。
「不、不敢勞煩老爺操心,爹娘前些時候捎信來,說……已經替小梅安排好親事了。」話到最後愈說愈輕。
陸沄老爺半眯眼,輕道︰「是嗎?」
小梅心虛地點頭。心里直想,老爺問話的口氣怎麼和少爺好像……
「既然你爹娘已經有了安排,我也不好再插手,倒是這趟去涼州,我差二、三個人陪你去,好有個照應。你要是屬意誰,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那就我去!」人未到、聲先到,陸沄老爺和小梅同時看向來人踏進帳房。
「我去涼州馬場!」陸沄一進門,直接說道。
一個允諾卻換來兩種表情。陸沄老爺一臉欣喜,兒子居然願意涉聞家業了?小梅則是一臉愕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決定。
「怎麼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高興歸高興,陸沄老爺可不希望兒子是一時興致來了,隨口說說而已。
「一點也不突然,我本來就想去哪兒看看,更想知道爹用的人,是怎麼把馬場經營得如此出色?」語罷,若有所指的瞄了小梅一眼。
涼州緊臨塞外,陸沄在北大漠游歷時,就時聞草原民族對涼州陸沄家馬場有極佳的評價,本來想回長安競得「龍腦郁金香」之後就直奔涼州一探究竟的,卻為了和崔、李、盧三位好友相聚,而延宥了些時日。
「我的馬場不是用來讓你看看而已。」陸沄老爺睨他,順手拿起茶盅再啜口茶。
飲畢,無奈地嘆聲又說︰「可我明明知道我的兒子就是這種誰也抓不住的個性,卻還是很高興他願意去‘看看’,我為他買下的涼州馬場。」
陸沄略撇起唇,覺得他爹的態度真是反復得可以!
「看了之後,賣不賣就由你決定吧!」其實,陸沄老爺大抵也明了結果會如何,是賣定了!
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小梅,听到陸沄老爺這麼說才松了口氣。
但心跳聲卻並未因此而恢復正常,因為听到少爺要跟她一起去涼州馬場,那里是她惟一能夠為少爺做的事啊……
「你去幫少爺準備、準備。」陸沄老爺交代小梅。
「是。」小梅轉身離去前,朝陸沄微微頷首欠身,她不敢抬頭看他,因為,隱隱覺得有股暖暖的目光,直朝她涌來。
陸沄老爺微眯眼,將陸沄極細微的舉動看在眼底,再看一眼走出帳房的小梅,勾起別有意味的嘴角,像是天外飛來一筆,突然說道︰
「你這小子,永遠不把世俗的眼光當做一回事,喜歡就去做,不喜歡就拉倒!」陸沄老爺到底看出了什麼?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陸沄一旦遇上喜好的事物,絕對是毫不遲疑地全心投人,反之,看不上的,一概不屑視之。
陸沄微微偏頭,玩昧著他爹的話,頃爾,他輕抿了下唇,略揚嘴角,道︰「喜不喜歡,我自己都還搞不清楚狀況。」話中有話,玄之又玄,算是給他爹一記回馬槍;就說他們父子倆的脾氣真是從同一塊模子出來的!
深呼吸——再深呼吸——
「車里很悶嗎?我看你一直猛吸氣。」陸沄笑問。他、小梅、外加二個僕從,一行四人正駕車往涼州駛去。
小梅縮在車內一隅,既不自在又難為情。
「少爺……我不該坐在車里的……」呼,她總算說出口了。
「為什麼?」
小梅微皺眉,少爺怎麼會問她為什麼?她只好輕道︰「我該坐在外頭。」意思已經很明顯,她的身份是不能和主人平起平坐的。
陸沄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我只是覺得外頭風沙大,怎好讓你一個女孩子家坐在前頭風吹日曬的?待會兒我還可以讓另外那兩個人坐進車里,換我去駕車。」
「這怎麼行?」小梅訝道。
「怎麼不行?」陸沄反駁道,黑眸緊緊鎖著她,宣示他慣常反骨的行徑。
「別把我想成那種不學無術、只會差遣使喚人的公子哥兒!」霎時換了付略帶戲謔的口吻,長安城里像他所說的這種紈褲子弟,真是多到滿坑滿谷。
小海搖首,少爺當然不是這種人!
「赫,我知道了!」陸沄兩手橫抱胸前,故意佯裝微怒的表情,質問小梅︰「你該不會是以為我不會駕車吧?」
小海這下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急忙回說︰「少爺別誤會,我沒這麼想過……」
陸沄噗嗤一笑,微怒的神色瞬間褪去,笑說︰「我逗你的,別這麼認真。」
小梅微怔,在和她說笑?
「我真不明白,像你這麼害羞的個性,怎麼會願意接下涼州馬場這個燙手山芋?」他又再問了一次。
「其實,我有找人負責馬場,並不全都是我一個人負責的。」
「我很好奇,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會對‘馬’有興趣?」他溫和問道,目光未離那張水灩耀人的臉龐。
小梅躊躇了會兒,不知該如何啟齒。
車內沉默下來,陸沄在等著她回答。
小梅吸口氣,開口低道︰「曾經……有個人對我說,想做就去做……我只是想去做這件事而已。」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是紅得不像話。
陸沄輕抿嘴角,只輕道︰「是嗎?」
又是這種口吻!小梅心底微微發顫,總覺得這口氣不像是在問話,像是……像是窺知了什麼事,明知卻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