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你來得正好,一起來想辦法。」眼看事情己是火燒眉睫,多一個人出主意總是好的。
「喂,這關雪兒什麼事?」阿敏怒瞪舞師傅一眼,旋即抬起下巴示意雪兒,「你最近太累了,先去休息吧!」
「死阿敏!」舞師傅又氣得跺腳。「三天後就要啟程到揚州,你這傷沒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你叫我怎麼辦?我已經答應西門家,訂金也跟人家收了,這……這要我怎麼辦?我——那我去死了算了!」一個大男人,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阿敏見他這模樣,無奈地翻了白眼。「再找人不就得了?干嘛像個娘兒們似的哭哭啼啼!」
「嚇!找人?要是找得到人,我做什麼還在這里跟你窮磨蹭?這種時節舞伎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哪兒去生個舞伎出來?而且這回的買家咱們可是得罪不起,要是有個閃失,小心我跟你的飯碗不保,接著是人頭落地!」
有這麼嚴重嗎?站在一旁的雪兒大概明白他們兩人之間的爭執為何。
突然間,舞師傅心生一計。「阿敏,你別怪我狠心。三個月前你跟我借了一千兩,我不要求你馬上還,可是,你得幫我找個頂替你的舞伎,好讓我順順利利的去這趟揚州。不然,我會把那借據押給紅窯,到時候……」他若有所指的哼笑二聲。
「你?!」阿敏坐直身子,恨不得能夠站起來撕破他那張猥瑣的臉。妓女戶也是有等級之分,而那紅窯是專接低下階層的恩客,妓女擺明就是供男人泄欲之用,就算空有一身技藝,在那種地方也是毫無用處,不像在蘭陵院,可以選擇賣藝不賣身!
雪兒在這兒待了半年,大抵也知道紅窯是什麼地方,只不過更令她訝異的是,阿敏怎會去跟人家借了這麼多錢?
「阿敏,你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跟人家借這麼多錢?」
「當然是為了還債!」
「住口!」阿敏來不及堵住舞師傅的嘴。
「還債?」雪兒一臉不解,她從來沒听說過阿敏欠人債務啊?突如其來的靈光一閃,她明白了!
「阿敏,你……」這是今天第二件令她愕然的事。「你借錢幫我還債?」
阿敏默不作聲,只是狠狠瞪著舞師傅。
舞師傅面對阿敏的怒顏,僅是聳了聳肩,一派無所謂,意指他也是狗急跳牆才說出這件事,不能怪他呀!
「舞師傅……」雪兒輕蹙細眉,撫著藏在衣衫下的那塊紫玉。「別這樣對阿敏,我把錢還你。」
舞師傅聞言睜大眼,她哪來的錢啊?
「你要把那塊玉賣了?」阿敏問她雪兒輕點了下頭。
「我不許你這麼做!」阿敏吼道。她側過臉對舞師傅說︰「你要是敢收她的錢,老娘就跟你拚命!還有你——」她接著對雪兒說︰「你要是敢把它賣了,老娘就跟你在紅窯見!」
「阿敏!你——」
「我不要你在這種情況下賣掉那塊玉!」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阿敏卯起來,也是頑石一個!
雪兒抿緊嘴,在心里下了個決定。「如果你不讓我賣玉,那麼就得答應讓我頂替你。」
「不成!」阿敏在舞師傅听到這話,幾乎要跳起來歡呼之前,直接反駁了她。
舞師傅一雙手騰在半空中,心底咕噥著︰到嘴的鴨子真要飛了?
「如果你不讓我頂替你,我就非賣掉這塊玉不可,你要是到紅窯,我——我會跟你去!」雪兒的固執程度也不亞于阿敏。
最樂的人還是舞師傅,他的手還沒放下,現在到底是怎樣?
「你?」阿敏嘆了口氣。「你能跳嗎?」
噢,成了!舞師傅一把抓住雪兒的手,高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瞧雪兒身子輕的,又沒肉沒骨,最適合當舞伎!」
阿敏怒哼一聲,這是什麼話?誰想生下來就當盡現人前的舞伎啊?
舞師傅知道自己失言了,但仍笑逐顏開,事情有了轉機,他當然松了口氣。
「這只是暫時的嘛,就這麼一個月,去幫我撐撐場面、撐撐場面——」他左右陪笑臉。
「雪兒跟著你去揚州,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放心、放心,我包她吃好的、睡好的。這回生意要是做成了,我看蘭陵院一年不做生意都餓不死人!」他現在的神色和方才張狂的模樣真是判若兩人。
「阿敏,你不跟去倒是可惜了,哎,難得啊!揚州西門家可是當今天下首富,能夠受邀去一趟見見世面,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哦!」
阿敏卻嗤之以鼻。「胡扯!」
舞師傅對她的態度倒是不以為意。偏過頭對雪兒說︰「我先替你準備、準備去。」
一說完,挾著娘娘腔的笑聲離開房里。
雪兒走到阿敏身側。「為什麼?」她問。「你知道我不想用別的方式籌錢的。」
「若不先給對方一筆錢,你爹一個人在家,難保那些債主不會來找麻煩。這你很清楚,不是嗎?」
阿敏說得一點也沒錯!她很擔心家里,常常在夜里驚醒,總以為爹爹出了事,然後波及從小就疼她的女乃娘……
「這錢是我借你的,當然要你還,我不會讓你白白欠著,這要算利息的。」
雪兒撫著胸口。「你不是一直要我賣掉這塊玉?我現在想賣了,可你又不肯。」
阿敏淡笑一聲。「你要真能賣掉它,早就賣了!賣掉它,就表示你心里再也沒有那個男人存在,可是你辦不到,是不?我可不要你是因為我才勉強自己割舍掉!」
「阿敏……」她哽咽著,眼眶噙滿淚水。
「傻瓜,哭什麼哭!」阿敏的眼楮也濕了。
雪兒一把抱住她,任淚水淌下。「阿敏,謝謝、謝謝你。」她實在對阿敏說不出口——她有了孩子的事。
阿敏吸了吸鼻強作鎮定,嬌斥她︰「跟你講幾次了?別跟我抱來抱去,我愛的可是‘男人’!」
雪兒聞言輕笑出聲,語帶哽咽問她︰「阿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阿敏沉吟了會兒,輕道︰「如果我的孩子還在,也跟你一樣大了。」
她的話讓雪兒的肩膀輕顫了下。但她忽然想起什麼,隨即抬起身子,一臉疑惑。
「阿敏,你不是才大我三歲嗎?」
阿敏撇撇嘴,漫不經心地說︰「女人的年齡,哪能相信啊?」
***
初春時節,豪門名士相邀宴,座上鶯鶯燕燕,川流不息,共話風花雪月。
蘭陵院舞伎、樂伎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從長安南下,直達揚州。
經過大半月的顛簸,車隊終抵城內。
「到了、到了,揚州城到了!」一名舞伎興奮叫道,她轉過頭想找人分享她的喜悅。可身旁的人卻——
「雪兒,你怎麼又在吃啊?」真是不可思議,一路上沒見雪兒的嘴巴曾停過。
雪兒滿嘴的甜糕,朝年齡和她相仿的舞伎甜甜一笑,含糊說道︰「我肚子又餓了嘛!」
「我真羨慕你,怎麼吃都吃不胖!」
雪兒聞言頓了下,再過不了多久,肚子就會大起來了吧?
舞伎見雪兒沒反應,轉向坐在對面的舞師傅,問道︰「咱們還要多久才到西門家?」
「轉過幾條大街就到了,很明顯的宅第,幾乎佔了整條街呢!」
車內的舞伎除了雪兒,聞言皆瞠大眼,這是什麼樣的富豪之家啊?
舞師傅掩口輕笑。「瞧你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舞師傅,听說西門家富甲天下,連當今皇帝都敬他們三分,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你們難道沒听說,西門少爺在江南可是人稱‘揚州皇帝’?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人又是出了名的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