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卻已沉人夢鄉。
等到灩兒悠然醒來時,夕陽已懸在地平線上,一抹深黃色的光亮,從窗牌涌進屋內。
她想喝水。
起身時卻看到坐在窗邊椅上小寐的易泱。他頭靠著窗欞,夕陽掩映在他那張俊美的臉上,使他整個人透溢出一股祥和之氣。
灩兒覺得自己腳踝的傷沒那麼疼了,便試著下床,並順手拿起一條小毛毯,躡手躡腳地走向易泱。
她的心怦怦地跳,愈來愈靠近他,輕輕地為他蓋上毯子。
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仔細打量他的容貌。從額頭、到眉、眼、鼻,眼光最後停留在他那兩片唇瓣上。
她像是下定決心般地咬了咬唇,隨即屏住呼吸,慢慢地、緩緩地移向他,最後在他唇前停住。
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跳出來了,她緩緩俯下……
她的唇如微風,輕拂他的唇間。他的唇好溫暖,一如他的人。
他的身子輕輕地動了下。
灩兒作賊心虛地趕緊抽回身子,旋即轉身想逃開,卻忘了腳上還有傷口。一時牽動腳踝傷處,讓她踉蹌了下,身子往前撲,眼看就要跌倒在地時,一只手將她攬腰抱住了!
她回眸一看,心跳漏了一拍!
是易泱抱住了她!
灩兒頓時玉頰霞燒,連耳根子都炙紅了。她方才的行徑被發現了嗎?
他放開她腰上的手。
「怎麼下床了?小心牽動傷口。」易渙的聲音平靜依舊,似乎不知剛才她做了什麼事。
「我……我……我想喝水。」她囁嚅著,話差點就說不出來,根本不敢正眼瞧他。
「你別動,我去倒杯水給你。」
灩兒瞟了瞟易泱,他臉上仍是一貫地溫和,她的心這才稍稍放寬了一點兒。
但那是因為她不敢仔細看他,不然她便會發覺,他眼底有種異樣的爍光在閃耀著。而那其中的意思,恐怕只有當事人才知情。
第五章
春臨,雪融。原本一片白皚的景致,已換上點點紅艷、茵綠的新裳。林梢上蹦出了綠芽,在陽光下熠閃,晨間清露,也閃耀著晶瑩彩光。
瀚兒倚在窗前,卻無心欣賞這一片春意盎然。她還惦記著昨晚發生的事,那兩件事讓她一早起來連話都不想和他說。
「我不要離開這里!」灩兒嘟起嘴,美目凝視著他。
易泱和她提及太宰府的事。
「我答應老爹替你找個安身的地方,而且……」
「我不听!」灩兒掩住耳朵,打斷了他的話。
「灩兒,你听我說。」
她拗起脾氣,轉過身背對著他。
「你想離開,你就走吧!」她氣嚷嚷地說,語氣里有著委屈。
她听到他輕嘆了一口氣。
「我……」易泱沒說下去。一股情緒堵在他的喉間,不知道如何將它化為言語。
「里頭有人嗎?」外頭有人大聲朗叫,中斷了他們之間僵持又暖昧的氣氛。
易泱轉身去開門。
「爺兒,真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來這野地打獵,卻迷了路。‘這天也黑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借住一宿?」
原來是山野里打獵的獵人。他一身皮裘、皮衣、皮帽,加上一頭濃黑、未整理的發端,更顯他出身莽林的味道。
「住一宿是沒問題,不過屋子小,恐怕得委屈你打個地鋪。」易泱婉轉地說。
「沒問題!沒問題!有得住就好!」
初春時節,山野里的猛獸全出外覓食,露宿野外,若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成了它們的月復中物。這下管它是睡哪兒,有地方安身就好。
獵人一進門便看到了灩兒,他的反應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都是由第一眼的詫異、驚艷、轉而投注欣慕的眼光。
灩兒看到進門的生人,卻連招呼也不打,轉頭就走。獵人的眼神隨著她,轉進旁側的小房間里。
「她和人總是較生疏些。」易泱趕緊解釋她突兀且失禮的舉止。
獵人沒在意他所說的話,只一徑地想找到貼適的詞句,以形容灩兒的絕色容顏。但除了美,還是美!
「嫂子可——可生得真美啊!」他由衷地說。
「你誤會了,」易泱思索了下說︰「她是我妹子。」
「哦?」獵人傻笑了幾聲。「真是失禮了、失禮了!」
易泱輕勾嘴角,搖首不介意。
房里的人卻將他的話听得一清二楚。
妹子?這兩個宇如針般刺在她的心口上。
難怪他要她離開這里,難怪要替她找個安身的地方,這一切都是身為兄長替妹妹所做的設想!
頓時,胸口猛沖上一股酸澀。她強壓了下來,但心口上的灼痛,卻難以抑遏。
她撫著右胸上的印記,眼里打轉的水氣,終凝聚成淚,錚地落下……
小廳里,易泱和獵人話敘整夜。房里,灩兒輾轉反側,徹夜不成眠。直到天透曙色,她听見獵人離去的聲音,才朦朧睡去。
她側身睡著,不一會兒,听見有人站在床側喚她。
「灩兒?
她未予理會,閉著眼假寐。
「灩兒?」他仍是柔聲喚她。
她一把抓起被子,蒙住整個身子。這動作的意味,昭然若揭。
易泱早就知道她醒著。「外頭開了好多花兒,我陪你去摘花,好不好?」
那是她平日最愛做的事,但她仍躲在被子里,靜默不語。
「你身體不舒服嗎?」他的語氣中滿是關心之意,灩兒一听便知。
但她卻想起,在這關心的背後,是對她的兄妹之情。想到這兒,她的胸口又抽疼了起來。
「別理我!」她悶著頭說。
「怎麼啦?」他不解她為何鬧起脾氣。伸出手,想掀開被子,卻在被子上停住了。他手握成拳,擰了一下便將手收回。
「你……」他輕輕嘆息。「你再休息一下好了。」
這會兒換在被窩里的灩兒嘆氣。天都亮了,他還叫人家休息?
當她掀開被子時,易泱早已離開房里。
灩兒一手支著下巴,凝望著水清藍垠的穹蒼。她的眼神和佇足于林子里的那個人同落在一處——同一個水藍天光。
她征望著出神了,沒注意到有人進門的聲響。「你是誰?」低沉的聲音喚回她的心思。
灩兒看向聲音的來源。
說話的男子身形魁梧,幾乎掩住整個門,低沉的嗓音中有一絲警告的意味。
灩兒以為他是想阿路的獵人,但她不愛見生人,更不愛和生人說話,本想離開,教他知難而退。但旋即想到一件事︰她才是住在這里的人,怎麼會有人這樣問人的?
「喂!你啞了呀?你是誰,怎麼會在這里?」男子因她的沉默而感到不耐。他一進門時,還以為是自己走錯地方了,爺的屋子里怎麼會有個女人在?
他是易泱的貼身隨從——符剛。
可是,眼下是千真萬確,真有個女人在爺的屋子里。
他腦海里飛快地思索運轉,對這來路不明的女子有著明顯的敵意。因為他知道,爺是不愛近的。
而且,灩兒的沉默讓他厭煩!
「我是住在這里的人。」她難得地對生人回應。
然而她的回答卻讓符剛瞠大眼,在心里大罵︰這是什麼鳥答案!
「我是問你這里的屋主呢?」他老大不客氣地問。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是住在這里的人!」她冷冷地道。
符剛思緒飛轉……
爺可能離開這里,去辦些事。那這娘兒們又是打哪來的呢?瞧她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八成和那些三不五時出現、死命「倒貼」爺的女人一樣。說不定,爺就是為了躲開她的糾纏,而離開這里的。
想到這兒,符剛瞧她的眼神又更不屑一分。
「哼!我符剛不愛跟女人打交道,所以勸你趕緊走人,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灩兒真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無理取鬧的人,莫名其妙地闖人別人家里,吼著要別人滾,真是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