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外有照明用的燈籠,充其量尊稱它為「夜燈」。
照得這間漂亮的大屋陰森森的,有鬼屋的味道,不過,這倒也符合湛雪嫣夜游的習性。她還常被牆上自己的倩影嚇到呢!
因此,到了晚上,她便有如孤魂般沿著湖走,或坐在樹上,拿支梳子梳頭發,如此一來,就更像傳說中的……
這棵老柳樹是她的新發現。伸向湖心的粗枝,可坐下兼放腳,只是不太雅觀。樹干則是最佳的靠背,雖硬了些,但安全無虞。在眾多樹木中,它榮登最佳座椅的寶座。
這會兒,她只是隨便靠著涼亭的柱子站著。
她仍不知現在是什麼年代?地理位置是什麼?
其實,她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對于孑然一身的她,身處何時何地,不都一樣。知道是民國八十四年中秋,就會奔月嗎?是唐朝,就會和李白對飲成三人嗎?現在莫名地活在這古老陌生的國度,雖然尚在適應,但起碼目前安然無恙。適者生存,這個理論走到哪,用到哪,通行無阻。
或者就此留下來,不再離去,不再想返回現代,就為他而留,反正也沒別的選擇。但他喜歡她嗎?也許!不然,他沒有責任義務,花那麼多時間陪她,可是,他卻不再追問任何事了。為什麼?難道想和她一夜風流嗎?唉!自己怎麼可以丑化他呢!還是她自作多情,這麼貶低自己。
誰叫他未婚妻都有了。然而,野花哪有家花香,世人不都勸人路邊的野花不要采,當心采回AIDS嘛!
好想看看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真是愈來愈頹廢了,無時無刻就只想到他,自己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到底該怎麼辦?
悲傷的情懷,籠罩著湛雪嫣寂寞的身影。
「你快樂嗎?我很快樂。快樂就是這麼容易的東西……」
輕脆的奇特歌聲,破壞了夜的寧靜,有人從夢中驚醒,嚇得摔下床來。
坐在石椅上的湛雪嫣,重復走調地唱著她並不熟悉的歌詞。此時的她,煩悶得一點都不快樂,卻又止不住的想唱。
「你快樂嗎?我很快樂。快樂……」
直到淚流滿面,直到有一雙溫暖的手臂,環住了她的細腰。
每晚都在湖畔看到她,漫無目的的游蕩,沉默地獨自走著,讓人感到她的孤單。
但看到她爬上那棵老柳樹時,他又忍不住為這人間的精靈捏把冷汗,難道她就不怕樹枝突然斷裂,害她掉到水里嗎?得該趕快移開它,這樣對大家都好。
他曉得湛雪嫣睡得晚,非等日上三竿後才起床,這習慣和他們大相逕庭。于是,奕澄便在夜里擔起她的守護神的工作,以防她出事,也省得嚇到沉睡中的僕人。
沉寂寧靜的將軍府,就只有這兩個安靜的人還沒入睡。
喔!說錯了,其實,還有另外四個!
奕澄不清楚湛雪嫣悲從何來,才一眨眼的工夫,她的情緒就變了樣。最近比較少看到她笑,是因為想家嗎?
她不很愛講話,自己便也不開口,以致對她的背景一無所知。女孩子應該會比較思念家人吧!
「不開心?」他輕問。
同樣令人發狂的溫柔,同樣簡單的只字片語。
「你要知道什麼?你為什麼不問?我沒有父母,沒有家人,什麼都沒有。我家在台灣,海的那一邊——听過嗎?是要飄洋過海的,你知道嗎?二十世紀的新世界,另一個時空。不是這!沒水沒電沒瓦斯,樣樣都缺的古代。你懂嗎?」
湛雪嫣用力甩掉他的溫柔,站起身來面對他。
「你什麼都不懂,你們這些古代人,酷什麼?裝酷我也會,多講點話會少塊肉啊!肉沒了還會再長,怕什麼?誰會喜歡你這塊大木頭!我不喜歡,你听到了沒?我、不、喜、歡!」
一陣歇斯底里的狂吼後,奕澄再度擁住她顫抖的嬌軀。
原來除了笑,她也會發脾氣。她居然連著講了這麼一大串話,舌頭都不打結,可
真令他開了眼界!
奕澄雖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話,卻心疼她的無助吶喊。
湛雪嫣完全明白自己的任性,她是不該生氣的,而且是毫無理由的發飆。要罵也該先罵自己!怪不得帥百合老愛嘮叨,她這種習慣確實是惹人生氣。不過,罵完之後,心里好舒服。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一下就好,只要一下下……她靠在他的懷里,沉沉地睡著而不自覺。她沒看見他滿臉盡是寵愛的柔情,與另外四雙藏在黑暗里,驚訝的眼楮。
激動的哭泣,漸漸變成平穩的呼吸,奕澄才極輕柔的抱著湛雪嫣回房。睡在自己懷里的人兒,動了一下,似乎想找到更舒適的依靠。
他在床上輕放她躺下,頓失依靠的她,突然驚醒,倏地坐起身子,抓住奕澄的手臂,不發一言,眼眶又開始蓄滿淚水。
湛雪嫣知道他一走,自己勢必又要失眠許久才能入睡。她不要這麼辛苦!
就一次,就算只陪她一次也好。
就像回應她的請求,奕澄在床沿邊坐下來,並握住她的玉手說︰「先躺好,我會陪你的。」
他看她帶著不安的神態酣然人夢,直到雞啼,才起身悄然離去。
奕澄並未回到書房,徹夜未眠的他,一大早,便見到四只熊貓「安坐」在廳中,一副幸災樂禍的欠K樣。(抱歉!這是本人替他說的。)
「你們都知道了。」他並不意外。
歐陽善說︰「她的歌聲很特別,令人很難忽略。」
「你老人家嚴重耳背,她明明在念經嘛!」東方煜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該重修「說話的藝術」。
慕容璃帶笑的臉,有認真的表情。「她很勇敢,也很特別,不懼惡勢力。」
「重點在于後半段,她那一大串罵人的話,實在是不同凡響,大快人心。」南宮流壞壞的笑說。
嚴格說來,在場人士除了奕澄,都好心情的在微笑,以便開始快樂的一天。
他們幾個,以前不知浪費過多少口水勸他改改不愛說話的老病,即使沒把奕澄淹死,也快讓自己渴死了。所以,他們說累了,索性不再理他。沒想到,竟有人敢當面數落他,挑他的毛病,這無啻是替他們給奕澄一記當頭喝棒!這樣一來,他們焉有不樂的道理。
歐陽善回到主題說︰「第一次見到她,除了不愛說話外,並無其他特殊之處。」
「她不怕我們一起盯著她看的目光,儼然她像是見過不少大場面。」
「而且有學問。平常老百姓少有讀書識字的,更甭說是女孩子了。」
「她彈得一手好琴,可見她家境富裕。」
「但沒听說,有哪家名門富豪的姑娘失蹤。」
「她會爬樹,一般貴族千金,不會如此活潑。」
「東方姑娘也會!」歐陽善快速的反駁。
他的話,著實令在場的人士吃驚……
任何人都知道,烈國境內,一百零一個東方姑娘,也就是相府的掌上明珠——東方紫馨,更是奕澄未過門的妻子。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歐陽善自然遭到亂槍掃射了。
「好了!」南宮流出面調停。
他好心地替歐陽善補充缺頁,讓他死得瞑目。
「歐陽見過她,當時不知她的身分,看她爬樹,還善良的給予忠告,以免她嫁、不、出、去——」
沒人听不清楚吧!他樂于重復。
東方煜立刻接手。「把她娶回家,就不用擔心了。」
他不會白白放過任何可以興風作浪的機會,並且給歐陽善一個良心的建議。只不過,這個良心不是他的。
瞧東方煜一瞼壞樣,別替他捏把冷汗,那可是會白流的。敢狂妄胡言,也得有點本事。東方紫馨是他的親妹子不談,這對未婚夫妻,均無意結此婚約,因而一年拖過一年。大伙早已心知肚明,所以,任誰也不提此事。既然有人敢提,管他有心或無意,後果全該讓他負責,公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