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何苦蹂躪血肉至此?當真生有何歡、死亦何哀了嗎?
假若生死齊一、世俗不拘,淪為階下囚會比蔽體咒恐怖嗎?
「武三,我那瓶氳回。」妲己不準死!玄貘浮起強烈信念。
不準死!
罷剛她劍掃千軍,血流遍野,一副未皺眉低眼的冷漠神情哪里去了?竟然、竟然就這樣了斷生命,她以為生死都那麼輕易、都那麼隨她心念嗎?
不!玄貘不準她死。
玄貘沒來由的火怒,她天賦異秉,她道法隨身,卻糟蹋生命至此。
蹲低身形的武三,不知所措,主子的皮裘袍衫攤落一地。
武三都快精神錯亂,要不是剛看過妲己把奴僕化成大鵬鳥,他怎肯相信少主被變成豹子。
「臭妖女!死妖女!竟敢把我家主子變黑豹。」武三憤恨難平,定將妲己大卸八塊。
「還廢話,快拿我的氳回散,不然,妲己就沒了。」玄貘狂吼,他急得揮擺前肢。
「我去砍死那妖女。」
「還砍,她就快魂飛魄散,尸骨不存。」玄貘怒瞪,倒底該怎樣和武三溝通?雖非人身,但武三隨侍多年,至少也得有一丁點的心意相通啊。
武三提起大刀,往妲己方向走來,其他人則退到安全地帶,噤聲,包括剛才差點殘廢右手的黃麟。
一群漢子懼怕得連靠近都不敢靠近,搞不好站近些就會出事,都有人被變身豹子,還有什麼不會發生。
妲己是妖女,舉世無雙的妖女。
「武三,你莽夫啊。」玄貘狂吼。
既無法心意相通,玄貘只好采取行動,對付莽夫,只能用做的。
咦……啊……他連動都沒動,還重重地摔坐原地。
嗚……哇……摔得不輕,他心底嗚咽極。
忘了變身四腳動物,只單單移動後肢,當然得摔上一。
玄貘記取教訓,前肢配合後肢,一不小心沖跑得猛烈,將武三壓倒,還往武三驚恐的臉,齜牙咧嘴。
「少主,我是武三,你忘了?」
「誰忘了,我只要氳回。」玄貘動齒、動舌,再加上前肢抵住武三頭顱,翻出他懷里東西,撒落一地,弄得玄貘豹頭狼狽。
找了半晌,翻出一只黑色陶瓶。
武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怕極少主健忘,一口咬了他當晚餐。
玄貘口咬陶瓶,示意武三打開。武三這回聰明多了,隨即啟開塞子,交回少主口里。
「少主,你要干嘛?這瓶氳回散是稀世珍寶,以百種每十年才開花結果一次的藥草制成。」那還僅僅是藥材不易取得方面,若再算上得放在丹爐內吸收五十年的日月精華這步驟,煉制氳回比登天還難。
武三碎碎念間,玄貘將氳回灑落,妲己膚上的蠍子、毒蛇隨即消散。自古,一物克一物,萬物方能生生不息,這舉世珍奇的氳回散,是化解蔽體咒的唯一藥方。
玄貘深呼口氣,胸臆悶塞頓散,露出舌頭,往妲己臉蛋舌忝。
好個艷麗絕倫的女子,膚如凝脂,吹彈即破,才多舌忝幾下,就泛紅。玄貘真的沒偷偷咬她,眼底泄出無辜神色。
她臉好燙。玄貘再舌忝過她唇鼻,幸好仍有氣息,就微弱了些。
好端端的性命,干嘛非死不可?
還有比死更難的嗎?
從來,玄貘管不得自不管,管得的也僅求盡心,這回,他是不計代價的力挽滔天狂瀾。
這女子孤絕得惹他非救不可。
非救不可!這妲己,他管定,看她還能如何求死。
「來人,抓妲己。」黃麟恢復意識。
當然,對于靠近妲己,黃麟是有所畏懼的,手掌上的痛,讓他不敢貿然向前,不過,他還有一群可供差遣的將士。五丈原上,全是他黃嶼的軍兵。
「麟少主,妖女是我家主子的,無艷姑娘給你。」武三立起身子,抬起他大刀,擺明誰都不準動妖女,除非主子點頭答應。
「當然,無艷也是我的。」黃麟冷哼。「我說武三,玄貘都變成畜生,我看你還是投身到我這來,今天,不管是無艷、或是妲己,我黃麟都要定。」
「你無恥。」
「會有誰知道?在這五丈原上,我只要推說你和玄貘都被妖女殺了……武三,我這是放你一條生路。」
「只要我武三還有一口氣在,你們就休想動我家主子。」武三揮起大刀,準備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砍一雙。
玄貘豹身昂然,怒吼逼近主僕的叛徒,冷睨卑鄙的黃麟。
十年的飄洋過海生活,他並非在王父王母砌築的宮殿中長成,單單僅是一個無憂無慮、不知民間疾苦的殿下。
人心丑陋為己,玄貘清楚得很,卻絕不讓這些事在身旁周遭發生。王父說過,身為王族,比尋常人更有余力去成就自我,凡是玄貘企盼,王父都未拒絕。
刀光血影,武三終究寡不敵眾。
玄貘以迅捷跳躍、銳利牙齒噬咬欺前的叛眾。
「黃麟,你毀盟約。」
「什麼狗屁約。」
「你卑鄙小人。」
「過了今天,沒有人知道五丈原發生過什麼。」
「你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早。」竄入兩條矯健身手。
幸好,人趕到。
「武大、武二。」武三開心大叫。
打從少主九歲那年出海,武家兄弟便護守主子身側,主子若有損傷絲毫,那是三人最大的恥辱。
「妲己這妖女就給你們,我們帶無艷走。」黃麟見苗頭不對,兵將疲乏,所剩無幾。
「少主人呢?」武大開口。
「他讓妲己變成黑豹。」
三人一同看向正舌忝著妲己全身的主子。
「該如何是好?」武大拍拍自己頭顱。
少主等于黑豹,這是怎麼一回事?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頓時全沒了主意。
夜幕低垂,晚風淒咽,再加上剛剛那一役,尸首隨地,血流遍處,三人心底寒颼颼,隨即,移到較干淨些的地方。
※※※
武二精通醫理,正為妲己處理左腕傷口。
豹頭探來,望著那見骨傷口,不知有沒傷到筋絡?
「不礙事。」對于豹吼,武二臉色依然,未受干擾,仍是向來不多話的性子。
「還是武二聰明,知我問什麼。」玄貘四肢蹦跳,搖頭擺尾,是稱許武二。
包扎已畢,武二無言退遠,玄貘開始圍著妲己打轉。
秋意甚濃,雖有皮毛遮覆,黑豹還是打了個寒顫,哈……啾……
斑原早晚溫差大,玄貘不僅將袍衫軟裘遮蓋妲己單薄身子,還干脆棲躺到她身側。
何苦以蔽體咒自戕?玄貘頓生憐惜。
海內廣袤,會以蛇蠍吞噬血肉,大概只有妲己做得出,東霖人傳言她是妖魔鬼怪,若真是魍魎妖孽,那蔽體咒不會施往她自身,應是其他兵士。
兩方對陣,死傷難免,乃事理所趨。
她啊!笨瓜一枚,是斬殺不少兵士沒錯,但心性不致狠陰,她僅是孤絕到生無可戀。
武大一手搔頭,實在想不透。兩個時辰過去,他這姿勢未改,直看在妲己身旁忙碌打轉的主子。
少主好玩成性,卻從未耽溺。妲己也確實艷絕無雙,但有需要到為她耗去稀世珍寶的氳回散嗎?
「武大,你說少主是不是想吃妲己?」武三想起豹頭往他臉上齜牙咧嘴的恐怖景象。
「你神經錯亂啊,當少主真忘了自己是人,少主可不是頭豹子。」武大拳頭往武三肩膀一落,撇下他,往少主方向走來。
其實,武大也怕,怕少主恢復不了人身。
「少主,你還認得我們?」武大蹲低身子,不能免俗地問。若認得,代表少主還存有人性。
武二和武三正著手生火,今晚,他們得露宿五丈原。
「當然認得,怎麼最聰明的武大,都和武三一樣,問了個蠢問題?」玄貘很是悲傷,真有點想咬武大兩口,這天外飛來一筆,純粹是他的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