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佳,我是李少爺的女人,妳忘了嗎?」
「說的是。」自覺說錯話的小佳,連忙補救,「小姐現在這模樣,讓少爺看到了,肯定會很心喜的。」
文文沒有興致搭話。
小佳接著又滿是欣羨地說︰「小姐身上這些東西都是少爺命人特地做來的,沒想到少爺對女人家的東西那麼有眼光,喏,它們將小襯得多美啊!」
文文垂下眼,看著身上那套剪裁得既合身又精致的衣裳,自知這些東西雖然名為她的,實際上,不管是衣裳還是首飾,真正的主人仍是出錢買下的李鐵生,就連她自個兒,也是屬于他。
哀怨?可悲?
是的,她居然跟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一樣,是屬于某人的。
文文不禁幻想起,頭上的珠花若是用力的往地上砸,是仍完好?還是四分五裂?
突然,翠兒由外頭跑了進來,在看到文文變得那麼漂亮,不禁楞了一下,才連忙說︰「小姐,少爺現在人已經在前院等著了,少爺要翠兒來請小姐快點。」
文文只得站起來。
「我已經好了。」她回頭對著小佳說︰「等會兒,麻煩妳去幫我探望一下秀秀。」
翠兒匆匆忙忙地幫文文帶了件披風,才連忙跑到前頭為文文領開路,免得尚未習慣大戶人家建築架構的文文迷路了。
看到盛裝的文文,李鐵生滿意地點點頭。
伸出了手,淡淡地說︰「上車吧!我等會兒還要跟陳老板談生意呢!」
他瞥見翠兒及手上的披風,道︰「妳將夫人的披風送上馬車後,就到前頭坐,今兒個妳就陪夫人出門。」
翠兒詫異了一會兒,才連忙照著李鐵生的話做。
待馬車開始往目的行駛,李鐵生才又對著文文說第二句話,「以後,除了在府內,我要妳都要像今天一樣,好好的裝扮。」
文文對他的話實在酉不解,她看得出他對自己這身裝扮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又何必要她做如此的裝扮呢?但這是他的「命令」,他乖乖地低頭允諾,「我會的。」
李鐵生一雙深邃的眼眸直瞅著她,不知在何時,她身上撼人的毅力消失得無蹤無影,宛如這世間已不再有任何事可以引起她的注意一般,連他在她面前也一樣。
對這點,李鐵生竟莫名的著急和生氣。
「妳在想什麼?」他問。
「沒什麼。」
「沒什麼?」若非這些夜里他都擁著她入眠,他定會以為她在想著另外一個男人。可他仍不放心地問︰「曾有男人讓妳在意過?」
雖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不解,她還是乖乖地回答,「有!那是我們村長的兒子,叫阿文。」
她想她沒看錯,那雙本就深邃的眼眸,正因自己的話而變得更加深、更加冷
「他們一家子全都被土石給淹沒了,連屋頂也看不著。」那淒慘的一幕再次浮現腦海,令她一雙眉不自覺地糾成了結。
李鐵生覺自己好殘忍,逼她回想起那不愉快的過往。
「對……對不起。」他本能地撇開頭道。這是他頭一回向女人道歉。
「少爺沒有必要向我道歉,我只是……表示我的忠誠。」
即使文文講得很淡,李鐵生依然可以听出她語氣中的嘲諷,只是不知道是針對她自己,還是他?
他失道文文在他們彼此間築了道無形的城牆,不知怎地,對這點,也感到相當的不滿意。可他又免不了對自己說︰這不是很好了,她將人給了你,也對你獻出了難得的忠誠,感情既不在原先預定中,根本就不需去在意。
于是李鐵生沉思著,文文也不想開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李鐵生自深思中醒來,才猛然發現,文文不知在何時已倚著他的肩,進入夢鄉。
看著她那安然的神情,李鐵生忍不住哀上她的容顏。
「分不清自己想要……是大忌,偏偏遇上了妳,我怎麼也理不清我到底想要什麼。」他喃喃自語地道。
***
文文望著滿山青翠,不由得露出一臉純真無憂的笑容。
再看看另外一頭,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景象--
對了,娘!她好久沒見到娘了,她要回去看看她……
突然,她發現自己已站在自家門口,而皮膚黝黑,老是穿著那套常年不變的粗布衣的娘,及背部因工作而有些彎曲的爹爹,都正對著她招手呢!
听到他們正叫她回家吃晚飯,令她感到……安心。
文文心情愉快地抬起腳,想要帶著一直跟在身邊的秀秀沖進爹娘的懷里,突然眼前的景象猛然一變--
晴朗的天氣,變成又急又猛的豪雨,打得她臉頰發疼。
她娘要她去撿柴火,秀秀因一連好幾天的雨早就悶壞石,所以穿了簑衣硬跟著她出門,而爹則跟娘正在廚房內張羅今晚的晚餐。
驀地,她感覺地底傳來異樣的騷動,接著,遠處傳來一連串的轟隆聲。
當她好奇地抬頭一望,頓時楞住了。
山上有一大片的樹木、土石,迅速地往她所住的村子,滾落了下來……
她想叫,叫大家趕緊逃,卻叫不出口,胸口仿佛有個東西壓著,讓她發不出聲音。
她看到有人因聲音而自屋內沖出來看,可是……
快逃!快逃呀!文文的心對著那些人吶喊著。
娘呢?爹呢?
文文想去救愛她的爹娘,可是,來不及了!只能親眼目擊被那片樹木、土石淹沒的村人,遙遙地對著她叫著、叫著……
那些人臉上布滿了驚恐與絕望。
***
「不要……不要哇……求你……嗚……不要……」
「醒醒,妳在作夢,醒醒!」李鐵生輕輕拍打著文文的臉頰。
文文似乎不願醒來,硬是將李鐵生的手給拍掉,逼得李鐵生不得不粗魯地搖晃她的身子,才讓她自惡夢中醒來。
睜開惺忪的睡眼,她所看到的是,是不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好不容易理智回到她身上,才開口問︰「我作惡夢了?」
他自身後拿了水壺,遞給了文文,「我想應該是,先喝口水吧!」
「嗯。」
「妳還記不記得作了什麼樣的惡夢?竟恐怖到讓妳尖叫?」李鐵生問。
他這麼一問,卻惹得文文再也壓抑不住,落下了兩行清淚。
「妳若怕,就別講了。」他手忙腳亂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我……這是我好久沒夢到那一幕了,我以為……惡夢早已離我遠去,沒想到……」她無視他突然來的溫柔,哽咽地喃喃道。
「他們的手高舉著……想求老天饒了他們,又想撐住那夾著洶涌氣勢的土石……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絕望、恐懼,仿佛牛頭馬面就站在眼前……」她突然低低笑了一聲,」那迎面來的樹木石塊確實是牛頭馬面,因為他們的命全都被索去了。」
她臉上的神情,仿佛又回到那一刻,迷茫中帶了無比的恐懼。
「我想叫爹娘快出來,想叫村人快逃,卻叫不出來……」她忍不住顫抖了起來,「被土石壓垮的村民哀嚎的伸出手……我知道他們想要我救他們,可是,我卻沒辦法……整個村子一剎那間成了一座山丘,不!是一座大墳場,埋了所有人的大墳場……」
李鐵生抱住她顫抖不已的身子,心疼地對她道︰「別再想了,別再想了!」
可已進入回憶的文文,壓根就沒有听到李鐵生的聲音,仍不斷地低喃著,「整個村子,兩百多口人,最後只剩下十多人……我們為所有人立了簡單的墓碑……之後我們繼續在那邊生活,可……壞事連著來。不久,我們之間有人生病了,起初只有一人,接著兩個、三個……他們發著高燒、嘔吐、下瀉,才兩、三天,生病的人全都死了!最後我們只得背棄家園……路途中,發病的發病、死的死,離開我們找工作的找工作,到最後就只剩下我、秀秀跟那兩個伯父伯母。沒想到最後連我妹妹也病了。如今,秀秀已經不再是昔日的秀秀……是個失去靈魂的秀秀……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剩下我一個人……」她臉上的淚水已拭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