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白小姐。」小翠問。
如意點點頭。「先放在空地上,等我出去再說。」
老劉依言提著花籃出去。一大堆花,夠他來回跑十幾趟了。
※※※
如意趕在六點以前,把會場用鮮花點綴得生意盎然,繽紛絢麗。
「白小姐,我已經替你叫計程車了,你在這兒稍等一下。我現在很忙,沒時間陪你了,真不好意思,希望還有機會再見到你,再見。」小翠說道。
「謝謝你,再見。」如意笑著點點頭,目送著小翠的背影離去。
偌大的庭院,人聲沸騰,樂隊已經全部就座,開始排練,一時之間弦樂四起,悠揚動听。美中不足的是飯店的服務人員,忙著張羅晚宴的民生問題,刀叉杯盤,鏗鏗鏘鏘,紛亂雜沓。待準備工作就緒後,晚宴正式開始,一切必將呈現安詳而優雅的氣氛。
最後一批離去的三、兩個工人正在收拾器具,並將一箱一箱的工具裝運上車。
一名衣著整齊的男士緩緩走來。他身長玉立,風度翩翩,面目亦長得俊逸非凡。
如意的眼光不覺被他吸引。心想這麼一位瀟灑的男士究竟是誰?可惜自己與葉府非親非故,根本不可能得知他的身分。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五分鐘或者十分鐘之後,計程車即將要來載走她。她的境遇連灰姑娘都不如,離午夜十二點的時間還這麼遠,她就必須離開了。
「停下來,停下來——」那名瀟灑的男士忽厲聲大喊,放足狂奔。他對著如意叫道︰「快跑,快跑,趕快跑!」
如意一下子怔住了,發生什麼事了?他到底是在叫誰呢?「停下來」「快跑」,她究竟該听哪一個指令?一瞥眼忽然看見載著工人正要離去的貨車,絆到了燈光的電線……她抬頭一看,頭頂上方巨型的燈光正搖搖欲墜。她嚇得手足發軟,恍然明白,那名男子是在叫那部貨車停下來,而叫她趕快跑……但當她發覺時,一切似乎已來不及了,燈光已頹然傾倒,「軋軋軋」的發出可怖的聲音。
如意掩面狂叫,正當她魂飛魄散之際,忽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兩人並就勢倒地,朝外滾了幾滾。耳畔只听到一陣轟然巨響,和玻璃碎裂一地的聲音,頗為嚇人。所幸兩人已有驚無險的躲過被巨大的燈光當頭砸下的厄運。
驚魂甫定的如意,始注意到自己被那名男子牢牢的護衛在他懷中。正要向他道謝,才發現自己的衣襟被鮮紅的血濡濕了一大片。天!是誰受傷了?她自己身上並不覺傷痛,莫不是救她的男士受傷了?天!可不是?她看見他左手臂被一大塊飛來的玻璃碎片劃傷了,鮮血汩汩而下,自他的手臂流至他的指尖,染紅了他的白襯衫。血還在不斷的涌出,看來傷勢頗為嚴重。
「啊!你受傷了,流好多好多的血……」如意慌了手腳。他這樣大量流血相當危險,不行,一定要先止血,一定要先止血!她一低頭,看見圍在衣領下的一條絲巾。她立即扯了下來,緊緊的為他扎在傷口上方。他的面孔扭曲,似乎在強忍住疼痛。
其余的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一涌而上。
那名闖禍的司機也下車了。連聲道歉之外,還立刻將功贖罪的把受傷的男士扶上車,送醫急救。
罷巧接如意的計程車也來了。她飛快的上車,匆匆交代︰「跟前面那輛貨車走!」
他們將受傷的男士送至最近的一家大型醫院。由于他是被玻璃割傷的,因此必須緊急開刀處理,防範傷口留有玻璃碎屑。
貨車的司機留下住址和電話給如意,歉然的說︰「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小心引起的,一切醫療費用我們會負責。小姐,你有沒有受到驚嚇?害那位先生受這麼重的傷,真是過意不去。」
「算了,這是意外事件,你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那位先生……」
「小姐不認識他?唉,這次麻煩大了,如果那位先生追究起責任來……」他煩惱的甩甩頭。「總是要解決的,一切以後再說。我現在立刻去辦掛號和急診的手續,對不起,請你在這里等一下。」他說完,愁眉苦臉的到櫃台去辦手續。
如意打了個電話回家,表示自己臨時有事,晚一點才回去。她不想讓家人知道她人在醫院,怕他們瞎操心。
手術完畢之後,護士來通知他們︰「縫了十幾針,沒事了。你們進去看他吧。」
如意和那名司機立即跟護士進急診室。
「對不起,我會負責的。」那司機站在病床前,彎腰鞠躬,深深表示歉意。
「謝謝你救了我,害你受傷真過意不去。」如意也躬身道謝。
那名男子因流了不少血,神情懨懨的說︰「只是意外,不要放在心上。我現在好多了,傷口打了麻醉針,也不覺得痛。你們可以走了,我不要緊的。」
「請問先生貴姓?」司機恭恭敬敬的問。
「我姓史,歷史的史。」
「史先生,你的醫藥費我們公司會負責到底,至于賠償問題……」
姓史的男子微微一笑︰「不用談賠償的問題,我都說了這只是意外,你別放在心上。醫藥費嘛,就把今天開刀的費用結算清楚就可以了,反正以後換藥、拆線,也不用多少錢,就算了。你們還有事的話先走沒關系,我再休息一會兒也要走了。」
那名司機見他執意如此,便留下一張名片離去。
如意仍在病床前踟躕不去,一雙眼怔怔的望著床上的人。
他反而倒過來安慰她︰「你不必擔心,醫生已經幫我開過刀,徹底清理過傷口了,不會有事的。我運氣很好,傷口雖然又長又深,但是沒有傷到神經,不過是皮肉之傷,很快就會痊愈的,你放心吧。」
「對不起,你若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受傷……」她有一種「我不殺伯仁」的愧疚感。
「對了,你站在那里做什麼?宴會的時間還沒到,你是……」他故意轉移話題,免得她內疚不已。
「噢,我姓白,名叫如意,萬事如意的如意。」她面對「恩公」,很自然的報上全名,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所報答。「我家是開花店的。王欣欣小姐是我們的鄰居,她請我過來插花,布置舞會。」
「哦?那些花都是你一個人插的?真能干!」他望著眼前這名叫如意的少女,心想她年紀輕輕的,插花的技藝卻深湛至此,亦屬不易!「你插的花和一般坊間插的大為不同,應該稱得上是自創一格。啊!有一盆插在水晶瓶里的一枝枝淡紫色的花,看起來很特別,那是什麼花呢?」
她微微一笑。「那是夕霧草,夕陽的夕,雲霧的霧。」
「夕霧草,好美的名字。」他贊美道。
「嗯,我听說葉小姐喜歡獨特一點的東西,因此特別插了一些夕霧草。這種花是最近才引進台灣市場,泰半都是進口來的。」她侃侃而談,忽留意到他身著正式的晚禮服,想到他一定是要參加晚上的派對,歉然的說︰「對不起,耽誤你參加宴會的時間了,你現在還能趕過去嗎?」
他自我解嘲的看看手臂上扎得密密實實的繃帶。
「我現在這個樣子去參加派對,不是太煞風景了嗎?反正我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客人,因故缺席應該不要緊吧。」
「不要緊嗎?」她問,心里難免有些過意不去。
「不要緊。」他用慰藉的眼神望著她。這女孩真溫柔,她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楮,很能安撫人的傷痛。在她殷殷注視之下,他的精神逐漸好了起來。他看了看腕表,七點半了,葉家派對上一定鬧烘烘的了。那盞傾倒的大燈,一定會把會場弄得亂糟糟的,引起的騷動可想而知。還好他現在躲在醫院避難,不需看到那種場面。他忽感到十分慶幸!避他的派對!讓它去吧!他此刻落得輕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