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他時,她對他就如同對其他初見面的人一樣,她隱藏真實的自己,展現在他面前的是打扮得成熟美艷,舉止輕佻,看似很不安分的女人,那樣的自己可以讓人討厭她,沒有機會欺負她。但愈是和他交手,她愈是從中感到樂趣,愈是覺得他的反應很可愛,看他冷著臉孔、看他皺著眉頭、看他一副恨不得不再與她有所接觸的姿態,她就感到歡暢,也愈是期待他下一次的反應。
結果……真是愈玩愈不妙,從他一出現在門口開始,她的左胸口就不停地冒著什麼,暖暖的、漲漲的,尤其是方才他溫涼的掌心包覆住她手心時,她心跳有一瞬間竟是亂了拍,再這樣下去,不知道滿溢後會變成怎樣?
「忘了問你,吃過晚飯了嗎?」不知何時回到她面前的秦子深,手中馬克杯里的水已有八分滿。
利之勤昂起臉蛋看他。「吃了。」
「我過來的路上買了烏骨雞粥給你,既然晚飯吃了,就留著等等再吃,要是冷了就拿去微波。里面有幾顆隻果,這個季節買不到荔枝。」他指了指被他擱在大茶幾一角的塑膠袋。
荔、荔枝?她一臉怔然。他說了什麼?買不到荔枝?所以他本來想買……
見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研究什麼外星球生物般,他蹙著劍眉,把藥包和馬克杯都遞給她。「快點把退燒藥吃了。」
利之勤吞了藥,喝了口水後,見他還站在面前像在監督,她看著他的眼神有著疑問。
「水都喝光,感冒應該多喝水。」他還是冷凜著一張臉。
「噢。」瞅了他一眼,她捧著杯子喝了幾口溫水。
他對她老是冷淡,可是又來看她,還買了烏骨雞粥和隻果……他本來想買荔枝的嗎?所以那次的聚餐,他其實把她喜歡吃荔枝的話記下了吧?這個冷口冷面的男人,心地真的不壞,明知道他只是抱著探望同事的心態過來看她,但他這樣子對她,她還是會……她還是會忍不住……
她忽然抬臉看著他,眼楮笑得彎彎的。「老實說,你是不是很擔心我呀?」她必須做點什麼,或是說點什麼,才能將胸口那不斷高漲的暖意給忽略掉。
秦子深微皺著眉,反問︰「盡快恢復健康不好嗎?」
「所以你一定很希望我快點好起來吧,這樣我就能趕快回去上班,你也能天天看見我了,對不對?」她軟嗓雖然因為感冒而微微啞著,聲調卻很愉悅。
這種時候還能這樣笑著,表示身體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有一種可以讓感冒快好的方法喔,你知道嗎?」她大眼眨動,竟透著幾分可愛。
他瞪著她。她這人思想不怎麼純正,會這麼問,能有什麼正經答案?
「我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就是接吻!只要找一個人跟他接吻,就可以把病毒傳染給他。」她搶白。
雖然被口罩擋住大半張臉,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楮,像有表情似的,流轉著一抹淘氣。他別開臉,有些氣惱的開口︰「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正經?我很正經啊,我是很正經在告訴你這件事耶,怎樣,你要不要跟我試試看?」
聞言,他單手扶額,閉了閉眼。這個女人……讓他覺得很頭痛。
第4章(2)
片刻,他恢復一貫清冷的態度。「既然你精神這麼好,我也該走了。」他起身往門口走去。
利之勤咳了幾聲,跟上去,她站在門邊看著他穿鞋,胸口那漲著熱流的感覺又變得強烈。自己一個人北上念大學後,生病時也只有自己一個人,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在生病時,還有個人在旁邊陪著她,即使只有短短的幾十分鐘,即使他仍是端著那一號冷冷表情,卻也讓她感覺到滿心的溫暖。她說了不想傳染給同事,要大家別來,但他還是過來了……
「我走了,你——」穿上皮鞋,秦子深抬眼,四目相對時,他愣了幾秒。
被他捕捉到她的眼神,利之勤心口怦然一跳。怕被看出什麼,她眨了下眼,突然笑道︰「我的綽號叫荔枝,這是真的,沒有騙你。」
「嗯。」他面無表情應了聲。天外飛來一筆,他習慣了。
「你從來沒有喊過我的樣子?好像就剛剛那聲「喂」而已。」
她的思維太奇怪,他無法理解,索性當作沒听見。「你早點休息……」
「不然,你覺得利秘書這三字太親密的話,叫我荔枝妹妹就可以了。」
他沉默的看著她。究竟哪個比較親密?
她哈哈笑了兩聲,說道︰「謝謝你來探病,晚安。」她隨即關上門,微熱的額面抵著門板,她閉上眼,沉沉地呵了口熱氣。
好像……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否則為何見他要離開,她會覺得依依不舍?但她明明只是喜歡惹他、玩他,玩到有一點上癮而已,她並不想要喜歡上哪個人啊。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是……不妙。
***
他真的抽煙?
從洗手間走出,準備下班回家的利之勤,在經過秦子深門未完全掩上的辦公室時,嗅到了煙味。
這幾天經過他身邊時,她老聞到淡淡的煙味,事務所除了三位律師的私人辦公室沒有禁煙規定外,其他空間都是禁煙區,所以在開放式辦公室工作的她沒親眼見過他抽煙,她一度以為自己嗅覺有問題,但現在人就在他辦公室外,煙味又從里邊透了出來,他……
她輕敲門板後,隨即推門走進,室內僅有辦公桌上那盞桌燈亮著。
立在窗前的瘦長身影似乎沒听見敲門聲,依舊靜立在敞開的窗前,那被他夾在指間的煙燃著一小圈火紅,竟透著幾分寂涼。
利之勤走近,經過他辦公桌前,刻意緩下腳步,她略看了看桌面上攤開的一些資料,病歷、產檢紀錄,還有幾份檢查報告等影印本,上頭還密密麻麻圈畫了重點。
還在為那件醫療糾紛的案子煩惱吧?她知道為了陳小姐的案子,他時常和陳小姐開會或是電話聯絡,老板為了這案子也私下尋求和誠仁有顧問約的康生醫院幫忙評估,她自己也找了不少關于這方面的資料,但從目前各方面的搜證來判斷,陳小姐幾乎沒有贏面。
這樣繼續下去,不管對哪一方而言,都是沉重的負擔和壓力……
「想不到你這里的夜景也不錯。」她走到他身邊,視線落在底下那一片快速車流所匯聚而成的金色燈海。
秦子深動了一下,側過面龐看了她一眼。「有事?」
「沒啊,只是經過你辦公室時,聞到煙味,好奇心讓我進來求證一下。」
他看了看指間那吸了兩口的煙,轉身走到辦公桌前,在煙灰缸上捻熄。
「這件訴訟……」她走近,看著桌面上攤開的資料。「你有沒有想過和解?」
他嗤了聲,語帶嘲弄。「那當初又何必提告?」
「因為這樣多方搜證和了解下來,陳小姐沒什麼勝算,而且這樣的案件,訴訟時間通常會很長,五年、七年,甚至十年都有可能。」她翻看著產檢紀錄表。
「既然接下委托,不是該盡力去為我的當事人爭取嗎?」他皺著眉。
「爭取什麼?一筆巨額賠償金?」她看著立在桌燈旁的他。
「你說得好像陳小姐是為了錢才提告。」他不以為然。
「我不是這意思。」
「不然你什麼意思?」
「我是想告訴你,證據明顯不足,就算你在這里站在三天三夜,想破頭,證據也不會憑空跑出來,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和解?」她輕蹙秀眉。
他面色微微一變。「沒證據就找,找到有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