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個好听的名字。」若他掀掀嘴唇稱贊一下,能換來她不再打擾他用餐的情緒,他沒道理跟自己過不去。
「啊,真的嗎?」利之勤兩手握住他右臂,大眼爍亮,似乎真被滿足了。「秦律師是第一個稱贊我名字好听的人呢。」
他咀嚼的動作暫頓了下,喉頭上下滑動著。
「每個人都說我的名字很奇怪,只有你說好听,你應該很喜歡我名字吧,畢竟是你的喜愛呀。」她注意到他鏡片後的眼簾微微顫動,她又笑道︰「我從小學開始就有綽號了,叫荔枝,一直到現在都是喔,秦律師既然這麼愛吃荔枝,以後一定會常想起我的。」
聞言,他淡色的瞳孔像是縮了下,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所謂的很難忘掉,原來是指這個?
「因為我在荔枝盛產的季節出生,我爸又姓利,加上我出生那年,爺爺家後面那片荔枝園的荔枝特別多,樹上滿滿都是一顆顆又紅又大的果實,我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還有啊,我最喜歡的水果就是荔枝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名字的關系?」她看見他不動那剩下的半口荔枝了。
秦子深瞪著碗里那半口荔枝,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它了。吃掉它,她必定無聊的拿來尋他開心;不吃掉,似乎有些浪費,他並不喜歡浪費……
「怎麼不吃了?」利之勤眼底跳動著促狹。「知道我的綽號,秦律師不忍心吃它了嗎?是不是會覺得你正咬著我的肉?」
第1章(2)
這女人到底從哪個星球來的?
「這樣吧,今天秦律師第一天上班,我就發揮同事愛,幫你服務一下。」說著說著,就伸手拿過他的筷子,挾起碗中那半顆荔枝,送到他嘴邊。
秦子深眉眼一沉,探手握住她手腕,制止她這帶了點親密的舉動。「放下,我有手,自己會挾。」
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她眯了眯眼,像貓兒似的,又妖又媚。「哎呀,秦律師,你這樣握著我,我會害羞。」
秦子深聞言,立即松開她的手,生怕真被她誤會什麼似的。
他那急著撇開的動作,逗樂了她,她眼珠子轉了圈,微微松開握筷子的手指,而這麼一松,那原本挾在筷子間的半顆荔枝少了固定的力道,就這麼往下一掉,落在他碗里,碗里殘留著一部分的桂花醬汁,濺了出來。
「啊,髒掉了……」她驚嘆了聲。「秦律師,你看,你讓我喂你,不就什麼事也沒了嗎?」
他潔淨的白襯衫,就這麼多了幾處蜜色小圈,尤以胸口那幾圈最為明顯。
他眉間出現幾道褶痕,白淨俊美的面龐略現慍色,兩指輕抓起胸前衣料,避免醬汁滲進內衣。
看了她狀似無辜的臉容一眼,他五官線條愈發冷沉,他忽然站起身來,向葉剛輕點了下頭,語調溫沉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說罷,他退開椅子離去。
利之勤看著他瘦削的背影,嗤笑了聲。她是不是玩過頭了?他好像真的生氣了耶……想了想,她倏然起身。
「利秘書,子深是我高價挖角過來的,別玩過火。」一直和身旁好友低低交談的葉剛,抬眼看她。
「哇,老板,你有發現喔?」利之勤像被逮到做壞事的孩子,笑得無辜。
葉剛面色正經,長眸卻透著笑意。「你什麼個性我還不知道嗎?」
利之勤是個矛盾的女子,明明是寂寞的、孤獨的,偏偏把自己塑造成很快樂、很貪玩、很輕浮、很好動、很愛開玩笑、很不受拘束的壞女人模樣。
她甚至會故意做些夸張的舉止,讓人對她反感,拉開與人之間的距離,她覺得那樣可以保護自己。她的情緒其實很壓抑,好像只有借著這種近似裝瘋賣傻的態度生活著,才能讓她感到安全。
除了事務所幾個同事外,也不見她有什麼較親密往來的朋友,在某些層面,她和秦子深其實很像。秦子深孤僻,利之勤偽裝,方式不同,但同樣和人們劃開一道距離。
當初利之勤來應征面試時,他一開始被吸引的原因,無非是她外表表現出來的那種及時行樂的生活態度,他甚至想學習她的態度,看看是否能治愈自己心底的那道傷。可愈和她相處,愈發現她其實很脆弱,那外在的一切不過是她的偽裝。
基于這個原因,讓他對這個女子多了份心疼,所以她想怎麼開玩笑,他全任由她,獻緯還曾經問他,怎麼能這麼放任自己的秘書?
他想,每個人快樂的面皮下,都有著自己一部分的傷心,他也有,只不過他用忙碌的工作填補那份空虛,而她的傷心需要快樂的面皮去掩飾,他為什麼要戳破?
「你不是在和王律師說話的嗎?居然偷窺我!」利之勤大膽的睨著老板。
「我怕子深真被王律師說中,被你嚇跑,所以不得不看著。」葉剛嘴角淡勾。
「喔,老板喜新厭舊,有新人就忘了我這個舊人啦。」
葉剛笑了聲,溫聲道︰「去吧,去跟他道個歉,別讓他誤會你了。」
她那燦亮大眼微微轉暗,隨即又恢復先前那種無所謂的姿態。「有何不可?誤會就誤會啊……不過,既然老板你都開口要我去了,我怎能不從命呢?」她率性的退開椅子,彎身從皮包里找出一包濕紙巾和一小瓶看不出是什麼的瓶裝物後,扭著翹臀往秦子深方才走去的方向而去。
「奇怪,你怎麼能跟你的利秘書感情這麼好,我跟我的廖秘書怎麼就沒有這麼多話可聊?」一旁王獻緯看著好友帶笑的側臉,好奇的探問。「還有,你就這樣讓她跟過去,不怕真的激怒了秦子深,小心他明天就不來上班。」
葉剛只是淡淡笑道︰「不會,利秘書自有分寸。」
有分寸?那個一張臉美艷得老像在勾人、講話葷腥不忌的利秘書會有分寸?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
王獻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利之勤握著一包濕紙巾和那一小瓶瓶裝物,尋著洗手間的方向。
必于秦子深這個人,在今日見到他本人的前兩星期,已先從葉剛口中得知他的背景。老板葉剛不是個多話愛八卦的男人,只是在決定要不要將秦子深延攬進誠仁前,曾和她認真討論過秦子深這個人。
老板說,秦子深是獨生子,雙親老來才得子,對他極為寵愛,他也沒因此恃寵而驕,他自小學業優異,不曾讓年邁雙親煩惱,滿十六歲後,每年寒暑假就自己打工賺學費。
他有個女朋友,听說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鄰居,算是青梅竹馬,兩家人的感情融洽,對于小情侶的交往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
然而,一個父母關愛、學業優異,又有著愛情滋潤的少年,卻在升高三那年的暑假,遭逢人生的巨大變故。
秦子深的母親因為手術醫療疏失而喪命,哀痛不已的父親為此病倒,他一面處理母親後事,一面分心照顧父親,還有學業要兼顧。明知道該為母親討個公道,但幾番奔走下,才知道醫療官司耗時,結果多半也較不利家屬這方,他要打贏官司的希望很渺茫,在時間金錢和人力各方不足的壓力下,他無法為自己的母親討公道,在母親辭世後的第二個月,父親也因病重離開。
他的青梅竹馬,那個住在他家隔壁的鄰居女友,在他服喪期間跟著家人移民到國外,除了初時母親病重時有幾句口頭關注,之後那家人再也沒出現,他等不到女友的一句安慰,只等到他們一家離開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