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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動 第6頁

作者︰秋水

「用……途?」她揚睫,對上他深沉精銳的眸光。是了,他就是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男人,她不是沒見識過,卻忘了先想理由。

他看著她閃動的眼眸。「二十萬不是小數目,我總該知道你借這麼多錢要做什麼吧?!」

「我有需要!」她頓了下,又說︰「我必須用到這麼多錢,如果黎醫師怕我不還錢的話,我可以簽借據給你,這樣你也比較有保障。」

「我不要借據,也不怕你不還錢,我只想知道你需要二十萬做什麼?」他傾近面龐,俯視她,那黑眸專注得像要看進她心里去似的。

「我——」她退了一步,跌坐回椅上。仰著臉蛋看他,柔眸輕蕩懇求。「黎醫師,我真的需要這筆錢,請你再幫我這一次,拜托你。我一領到薪水,一定先拿來還你,上次欠你掛號費,還有兩千元,這些我都記得,你別——」

「听不懂我的意思嗎?我不是要你保證你會還,我是要知道你一口氣要二十萬做什麼?你開口向我借,我總要知道這二十萬你會拿去哪里,如果你是打算做什麼違法的事,我也要借你這筆錢嗎?那我不成了幫凶了?」他逼近的體魄透著熱度,含著消毒水味的氣息包圍了她。

她眼睫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菱唇微微掀動之後又抿直了。

見她猶豫後仍沒開口的打算,他別開目光,視線落在一處,默思著。

會對這對姊妹留心,無非是因為她們身上不明的傷處,雖然她有看似完美的理由,但他也有他的能力與經驗能判斷,一個女孩開口就要二十萬,令人匪夷所思。

再者,上回她明明答應他要將作品賣給他,他的用意無非是想走進她家,看看她到底是有著怎樣的生活環境,為何會三番兩次狼狽出現在他面前,但她卻沒了消息。他在意的不是付了兩千元卻沒有拿到任何作品,他要的是解開她這道謎。

當年,若有人願意及時幫他一把,他和他唯一的親生妹妹,就不會落得分離的下場,這是他一輩子的遺憾,他不想再看見相同的錯誤。

他想幫她,只是因為在她身上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那是一種怎麼樣也控制不了的情緒,也許幫了她,他的那份遺憾就能減少一點,偏偏這女人頑固得讓他有些惱了。

吁口氣後,他轉過微沉的面龐,直勾勾看著她。「徐小姐,很抱歉,這個忙我幫不了。」他美麗的黑眸,緊鎖住她每一個細微的神色。

她眼眸緩緩睜大,眼球表面浮現一層淡薄水氣。她先是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而後像是接受了他的拒絕似的,她臉色黯淡,緩緩垂眸,不再看他,那神色竟透著听天由命的認分。

真要這麼固執?他眉一低,薄唇抿了抿,轉身準備離去,驀地感覺自己身上的衣袍像被輕扯住般,他頓足,慢慢轉過身軀,就見徐晴安抓著他的白袍下擺。

見他面帶薄怒地轉身,像是打算拂袖離去,她心一驚,不多想就伸手拉住他的白袍。沒辦法了,眼前除了他,她還能找誰?

她微昂臉蛋,濕潤的眼眸對上他沉凝的目光。「黎醫師,拜托你,我真的需要這二十萬,沒有二十萬,以安會被賣掉。」

說完的同時,像找到出口宣泄般,在他愕視下,她的眼尾滲出眼淚。

她的生父愛上了別的女人,和那女人組了新家庭,高二那年,她母親帶著她改嫁給以安的父親。初時生活還可以,但漸漸才發現她繼父有酗酒和賭博的惡習,他原先工作還正常時,最多就是發發酒瘋,但因上班時間也喝得醉醺醺而被解雇後,工作四處踫壁的他開始拿家人出氣。

喝醉了就是吵鬧,賭輸了便回家找她母親拿錢,要是拿不到錢,她母親就得承受一頓打罵。那時以安還在她母親肚子里,為了以安,她母親忍氣吞聲,總希望讓兩個女兒能有個完整家庭,想不到這男人愈陷愈深,彷佛一天不喝不賭,就會要他命似的。

每次跟她的母親伸手拿錢時,都說是為了翻本,翻了這麼多年也沒听他說他真翻本了,她的母親不堪長期的折磨,拋下她和小妹妹,離家後音訊全無。

此後,她和同母異父的妹妹相依為命,卻也開始了遭受繼父暴力相對的惶恐生活。

母親的離家讓繼父變本加厲,她一個人靠著教畫畫的收入養家之外,還得應付繼父毫無節制的金錢索求。拿得到錢時,他待她們姊妹也算差強人意,但賭債愈積愈多,當她的收入再也不堪他揮霍時,姊妹倆變成了出氣的對象。

她的繼父甚至三番兩次到她工作的幼兒園或安親班領走她的薪水,她的生活如何不陷入困頓?她的繼父在外頭不知欠了多少賭債,她也遇過看似黑道份子上家門討債,這就是她總不願讓外人知道她家正確地址的原因,她怕要債的找上門來。

這是她的家庭背景,他終于套出了這些不堪。

他看了眼號志燈,側首看著她。「下一條路口左轉?」她陷在黑暗的臉容,仍能讓他就著外頭探進的路燈微光,看見她長睫上閃動的淚光。

徐晴安抬眼看了看,淡淡應了聲。

他打了方向燈,將車子轉入左邊街道。

不是他狡猾,非得用這樣半帶威脅的方式逼她說出那二十萬的用處,只是她一味地隱忍,只會讓惡人軟土深掘,事情永遠沒辦法解決。

「第一次見到你和以安,以安下巴那傷口是怎麼來的?」他以條件交換,她說出真相他才願意借出二十萬,她應該是毫無辦法想了,終究妥協。方才她已坦承她的家庭狀況,現在,他要進一步求證。「我沒猜錯的話,是你繼父動手的?」

徐晴安抿了抿唇。「叔叔拿不到錢,不高興,推了我一把,以安站在我身後,她被我撞到,整個人彈出去撞到桌角。」

「你眼窩的傷口怎麼來的?」

「他打了我的臉,我想應該是他的指甲劃到的。」她只記得臉頰一面熱辣,後來照鏡子時才知道原來有一道小小傷口。

「身上的顏料呢?」他追問得仔細,一件件記上心頭。

「那時我在教以安用水彩,叔叔一生氣,什麼都能拿來攻擊,他把顏料倒進我洗筆用的小水桶,整桶往我身上潑。」她語聲淡淡,巨細靡遺道出。

她知道他不是想探究她隱私,他恐怕是早猜到她的家庭背景,只是需要她的證實罷了。然而,他知道這些想做什麼?

無論他想做什麼,對她而言都不要緊了,眼前重要的是以安,只要他願意借她錢,她不介意讓他了解她的家庭。

「那上次以安手臂被美工刀劃傷的事?」

「叔叔在我這里拿不到錢,鬧自殺,動作太大,劃到以安。」

他應了聲,看了看前方路況,暫時岔開話題。「一直往下走嗎?」

「過下一個路口就是了。」她輕咬唇,看著他被外頭探進車內的燈光打亮的側臉。「黎醫師,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訴你了,你是不是可以——」

「你放心。」他打斷她的話。車子在紅燈前停住,他修長指節輕敲方向盤,像在考慮什麼。片刻,他側過面龐,對上她的水眸。「我保證以安不會被帶走。」

聞言,她眼眸微微彎了。「黎醫師,謝謝,我一定——」

「好了,別再謝了,你們姊妹倆別時常讓我見到身上哪里有傷就好。」他輕踩油門,問道︰「我車該停哪里?」

「不好意思,要請你停路邊,我家沒有地方停車。」她語氣透著薄薄的卑微,並非個性如此,而是一旦面對一個與自己差距甚大的對象時,人的心理層面,很難不受其影響,不一定是卑微,是一種怕怠慢了對方,或是委屈了對方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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