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你看看,不知不覺就跟你說這麼多,哈哈……你一定覺得我這個老頭很奇怪吧?!」
「你很難得,有這樣的上進心,比一些成日玩樂的正常人還可取,我不是嫌棄你的身體情況,純粹是意外你有那麼正面的生活態度,如果他有你一半樂觀性子,我現在也許早在家享福,過著含飴弄孫的生活了。」
「啊?你說他嗎?確實是啊,自從碩彥和那個女孩離開後,那孩子脾氣就變得古怪討人厭,連我這個當爸的都時常受不了他的大便臉,但我又能如何?誰讓我沒及時出面好好處理他們三人的感情事。」
「你要不要再去和他談談?也許你積極的態度會軟化他的臭脾氣。」
「他今天一直都沒在你們店里出現?那……我想他應該是把自己關在某個地方了。」
「其實也沒什麼事,今天是項彥和那女孩的忌日,我知道他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消失一整天,早上我去了墓園,發現了一束百合和一張吉他演奏CD,我想他應該去過那里;百合是那個女孩最喜歡的花,吉他演奏是頓彥的興趣……你說。他心里其實已經原諒他弟弟和那個女孩了吧?但不知為什麼,他對我這個父親依舊冷漠,我想他應該很恨我。」
「你如果想再和他商量這件事,不要桃今天,等明天以後再和他說吧。」
「沒關系,你先走,店里不是要你幫忙?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要緊,不過要府煩你一件事,請你不要讓他知道我今天對你說的話。」
「呵呵……你對我這個董事長的印象,是不是變差了?會不會覺得我一點都沒有董事長的樣子?」
董事長最後那問話難倒了她。
她並不會因此而對他印象變差,反倒有些同晴如此孤單的他,若論起董事長的樣子,他方才和她對話時的神情,確實沒有初見面的精明銳利……不談公事的董事長,想來也不過和同齡的老人家一樣平凡。
董事長不過是個身分,除去那層身分,誰不是渴望親情溫曖的平凡人?
她退出了他的辦公室,沒有回應他最後的問題,原以為來找董事長談,或者能讓他同意她在店面販賣自制西點的想法,豈料竟是這樣的對話。
若是不知情,她或許會繼續試圖說服董事長,但已明白了他的難處,她又怎忍心為難這樣的一個長者?那麼,接下來,她是否該再找範碩惟談談?
江青恩懷中抱著一個裝有葡萄千層派的密封罐,她輕垂頸項,想著範新秋那張風霜的臉龐,緩步朝著電梯方向而行。
前後歷經喪妻、喪子之痛的他,還得面臨那唯一剩下兒子的冷漠對待,情以何堪?而範碩惟又怎忍心見自己的親生父親活在自責的孤獨生活中?
範碩惟甫踏出辦公室,映入眼底的就是江青恩從對面董事長辦公室走出的秀麗身影,她長發垂放,上身穿著一件合身白色襯衫,下半身是深藍小喇叭牛仔長褲,黑白條紋相間的帆布包斜掛在她肩上,很有大學生氣息。
眯細那雙邃亮黑眸,他瞪著她懷中的密封罐,一切了然于心。
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譏誚,長腿一跨。他在她步入電梯前在她面前站定。
「怎麼,在我這邊過不了關,直接找上董事長了?」
他單手滑入深灰色西裝褲袋,目光沉沉睨著眼前的女子。
聞聲,江青恩仿若受到驚嚇似地,身軀顫了一下,匆匆抬睫,她見到意料之外的面龐……視線緩移,她看見了距離他身後幾步遠的辦公室,「總經理室」四個大字等同告訴地他出現在這的緣由。
’SG-Bag中型卡其灰色帆布手提/肩背包(附背帶
不過幾步路,董事長卻不知道他兒子其實就待在同層樓的另一間辦公室里,原來,即使是親生父子,心的距離也可以如此遙遠。
他的瞳孔黑得純粹湛亮,卻總是埋著一種漠然旁觀的冷酷,看著這態度清冷的男人,江青恩秀致臉容滑過復雜情緒。
說來範碩惟也是情有可原,自己心愛的女孩愛上自己的親弟弟,又發生意外身亡,莫怪就如董事長所言,之後的他會性情大變,這樣難捉模的男子……想起上回因為那位男客人而生的小沖突,她該如何與他好好溝通?
半響,她點點頭,然後把懷中的密封罐塞進範碩惟胸口,她看見他黑眸刷過微訝。笑了笑,她從側肩包里頭翻出筆紙,董事長說,他想退休了,公司所有的決策和任何事宜,都要請教範總經理的意思,他不過問,那麼請問範總經理,您還是不同意我在店里推西點產品?
範碩惟微眯黑眸,睨著她含笑的面容,再看了看手中密封罐里的東西。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您要是忘了,我不介意再重復一次,綠袖是連鎖飲料店,不是烘焙屋。」
他強調「您」字語氣,讓江青恩發笑,他應是想警告她別再拿這件事煩他,可她听來,卻有幾分賭氣意味,因為她方才也對他強調了「您」字。今天是葡萄千層派,請範總經理試一試味道。
範碩惟額際青筋隱約跳了下,「您貴人多忘事,我說過我不喜吃甜食。」
但你上次吃了,那表示你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討厭甜食。
「……」
他瞪著她。
江青恩笑了笑,不同意我賣沒關系,但吃一口捧個場不為過吧?只是一口,範總經理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範碩惟瞪著她,雙手卻開始緩慢打開密封罐,長指探入罐中取了一片,然後不很甘願地塞入口中。
江青恩又笑,雙眸彎如新月,唇畔綻著笑花,她垂顏續寫,這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往後我會依舊把這樣的食物與範總經理您分食享用。
瞪看「一失足成千古恨」七個字,範碩惟的確有著上回不該妥協的悔恨,他用力合上罐蓋,不客氣地將罐子硬塞回她懷里,然後,他按了電梯開門鍵,長腿跨進電梯。
捧住差點滑落的密封罐,又彎身拾起為了護住密封罐而掉落地面的紙筆,當她直起身子時,電梯兩扇門正往中間移動。
匆忙間,她拿來筆談用的小筆記本再度滑落下去,一面彎身伸手欲撿,一面看著電梯門將合上,又想先站起來按一旁的按鍵……慌亂中她看見一雙長腿立在就要合上的門後,然後門緩緩往兩側移動。
抬眼,她見到範碩惟站在重新開啟的門後,手指壓在開門鍵上,她微詫地看著他。
見她遲遲未有動作,範碩惟眯了眯黑眸,語調深沉。
「還不進來?!」
江青恩醒神,連忙垂首拾起筆記本,然後將密封罐收進側肩背包內,她站起身子,低垂面容,快速步入電梯,並往最里頭移動,靠在角落陳著那道頎長身影。
董事長說受不了他的大便臉,青菱說他很酷,媽媽說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像學校教官……綜合以上幾點,證明了一件事︰他,範碩惟,是個冷酷嚴肅、性情古怪的男人!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凡事皆有起因,倘若他弟弟和他女朋友沒有背著他偷偷來往,也沒有發生意外身亡,現在的他,應該是個幸福的男人吧?!
幸福難以掌握,這是爸爸外遇那年她對人生的體認,尤其在她發生意外造成頭語癥後,她對于幸福更是沒有憧憬,可是紀媽媽說,即使再不幸,人的身體里都還有能量,想讓自己幸福快樂,就是找出自己的能量,然後釋放它。
于是,她走出失語的傷痛,努力釋放自己的能量,讓自己和周遭的人都能快樂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