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給我閉嘴。哦,別人不懂,咱們就可以蒙事兒?我看你年紀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你那什麼態度!」那老師已然被諶家威氣壞了,開始口不擇言起來,「甭給我一副了不起的德行,你以為京劇是什麼玩意兒……我看沒幾年就誰都不要看了!」
「是嗎?」我听到他冷冷地說道︰「那您讓我跟京劇共存亡得了吧?」
說完這句話那間辦公室的房門被打開,諶家威大步走出來,看到我他一愣,「你怎麼在這兒?」
我如夢初醒,「哦,我……」我舉了舉手里的文件,「我送東西過來。」
他點點頭,吐了一口氣,「快去,我在這兒等你,待會兒一起去吃飯。」
後來學校組織的演出諶家威果然堅持不貼《漢津口》。
那天他跟老師吵架以後曾向我吐槽,說這些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武生逢演《長阪坡》必然要連著《漢津口》一起演,主演還要一人飾二角,前趙雲後關羽,以此來過過「關老爺」的癮。
「要完完整整演好趙雲已經不容易了,我目前也就這麼個水平,還是老老實實地把一個角色演塌實了再說別的吧,這些人為了點蠅頭小利就胡來……」他當時是這麼跟我抱怨的。
雖然大致明白了他說的話,不過我還是不得不殘忍地告訴他,學校跟主辦方也是要掙錢的,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不愁衣食。
說實話看他有點郁悶的樣子我真感覺很汗顏——之前一直覺得他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了解一點以後才發現自己的人生態度比他可差勁太多了。
不過這也真是沒辦法,不是嗎?有些事情的確是很難調和的。諶家威的臭脾氣被人評為囂張跋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別人表面上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嫉他恨他的人那是不知幾何,有時候還真是看得我在一邊干著急。
「哈哈哈,這個武生什麼毛病,挺俊一個年輕人怎麼呲牙咧嘴的五官直挪位,這還叫角兒哪?」有人竊竊嘲笑。
「好作派!!敝不得一張票200塊錢呢!」有人直喝倒彩。
「他今天到底怎麼了嘛!這麼沒水準!樣子好可憐喔……是不是生病了?」
「就是啊,虧我還花這麼多錢來看咧,怎麼搞的他今天一點都不帥。」倆嬌滴滴的花痴小泵娘說起來是又失望又心疼。
我一邊听身邊一些七嘴八舌的議論,一邊也提心吊膽地注意著舞台上的諶家威——他今天演的是《挑滑車》,連我都知道這是他跟《長阪坡》一樣擅長的戲,按理不會出什麼岔子啊?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有些痛苦又在強忍著,雖然他工夫扎實沒演錯戲,可台底下的笑聲早就開了鍋,這出戲大概算是砸了吧——這家伙下來不氣死才怪……
我在台下心急火燎的,從沒覺得哪一出戲像《挑滑車》這麼臭這麼長,不禁詛咒起來。
好容易看他下場我連忙跑去後台去化裝間,看到大家都站在門外邊。
「諶家威呢?」我看到那些老師跟同學都傻站著,也不見他的蹤影,不覺有點急躁。
有人怯怯地指指房門,「一個人在里邊發火呢……羅老師我看您還是別進去的好。」
听他這麼說我越發心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到底怎樣了?實在管不了那麼多,我扭開那扇門直接沖進去。「諶家威?!」
他正在卸妝,看到我進門點了一下頭,「你過來——把門給我關上。」
松了一口氣,我關好門傻傻地靠近,他遞給我一團紅艷艷的東西,好像是他剛才戴的頭盔,「你檢查檢查我這盔頭里面……哼,竟然整到老子頭上來了,靠上估計也有古怪……唔!!」突然他悶哼一聲,像是在忍痛。
我翻過那東西一看,好嘛!!里邊竟然有幾只黑黃相間的大毛蟲在那里蠕動著。我頭皮發麻趕緊將這丑惡的東西扔得遠遠的,「那你頭上怎麼樣?疼嗎?」
他「嗯」了一聲沒有回答,慢慢卸上的靠旗跟大靠,我趕緊接過來。
「小心,上面大概暗器……」他叮嚀了一聲,我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那衣服里邊真掛著不少細針——這都是誰的歹毒主意?!生兒子準沒!!
他吐了口氣,唇邊居然挑起一個笑容,慢慢坐下來把靴子月兌了這才開口,「幸好他們沒敢在靴子里放圖釘,不然我就只能玩玩‘凌波獨腳跳’了。」
這個人!都什麼時候了還開這些莫名其妙的玩笑,我瞪了他一眼,「你白痴啊……快讓我看看。」
我攬過他的頭仔細查看,發現頭皮上已經腫了好幾塊,「這邊大概不會有碘酒……」我喃喃自語著,看他在台子上那樣子,剛才肯定疼得要命吧,再看他身上的單衣,星星點點地分布著明顯的血痕,「諶家威,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緊?」
他笑笑看著我,,「剛才腦袋頂子上像放了個煙頭,火辣得鑽心……這會兒倒沒什麼了。他媽的,敢暗算老子,我跟他們沒完!!喂,我說羅健,你別在那跟死了娘似的好不好……」
「啊?我……對不起!!」我這才發覺自己反應過度,趕緊放開他,無法控制地臉上一熱。
他抓回我抱緊,先拉下我的頭親了我的唇一記,然後將臉貼在我胸口,含糊地說道︰「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不這樣我才要找你麻煩。」
「別、別這樣……外面好多人。」我小聲地抗議,感到非常不自在——剛才我的確根本沒想過外邊那些人會怎麼看,頭腦一熱就沖進來了。現在才發覺這屋子里就我跟他兩個人……
「在想什麼呢?」正在我開始神游的時候,他突然放開我站起來,隨手披上外衣,「走,咱們出去,老子非找回這場子不可。」
第十一章
听他說這話的口氣牙癢癢的,我心里一驚,連忙拉住他的衣袖,「諶家威……你要干什麼?」
他轉頭對我眨眼笑笑,「去鬧事啊。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我要是縮著頭不回應,那還算爺們?」
「不行不行——」我趕緊拖住他,「不要沖動……你又不知道是誰干的,等查清楚了再說,好不好?」他現在出去一定會像只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還能做出什麼好事來?人暗我明,他一定會吃虧的,我非得拉住他不可。
「不能等。這種事不趁熱打鐵就來不及了……你也跟我一起去,瞧個熱鬧。」他不但不停下,反而打算將我一起拽出門去。我拗不過他,又怕被人看到我們拉拉扯扯的樣子不象話,下意識地松開了手,可是他卻執意要拖住我。
「嘩啦」一聲打開門,諶家威看都不看那些站在外面的人一眼,徑自拉著我的手大步走出房間。
我被他拖到舞台出口的地方——這時候戲已經演完,台上剩下主持人跟什麼嘉賓在講話,內容無非是褒揚一下目前新秀什麼的。
諶家威終于放開我的手,在我跟所有在場人驚訝的眼光中,他再次走上舞台,搶過主持人手上的話筒開始說話。
「我是剛才《挑滑車》的演員,戲演砸了沒什麼好說的。想請各位留好今天的票子,明兒就這個時候,我還到這兒來演一次——我的幾個朋友也會來幫忙助興多演兩出,完全免費,大家要是有興趣就請賞光。到時候我要還是這副德行,各位的臭雞蛋爛番茄盡避往我身上招呼,我要是閃一下,就不叫諶家威。」
台下靜默了幾秒鐘,突然哄堂大笑,接著掌聲雷動。有幾個小泵娘還一起尖聲尖氣地叫喚起來︰「諶家威,你好酷!!我們一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