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班級導師,其實就是高級保姆,連學生的彩排表演,也必須在旁邊小心伺候著。我第一次陪學生去彩排的時候,終于了解了貝多芬變聾的原因——京劇在演到鑼鼓喧天的時候,交響樂哪里是對手。
諶家威學的好像跟ALEX一樣,就是背後插著幾面旗桿打打殺殺的大將軍之類,所以我最頭痛的就是看諶家威的表演了,上場沒三分鐘就開打,一打起來那個鬧騰勁……
還是別想了吧,頭痛。
「我想跟你們班的WILLIAM學《@#$%&*》。你幫我問問他好嗎?」他的漢語本來就不標準,再加上嘟嘟囔囔的,而且我對京劇又一竅不通,能听明白才是見鬼了,只猜想是某出戲的名字。
我也曾經耳聞諶家威是保送進大學的,因為之前的成績很好,也參加過不少演出,似乎是頗受大家矚目的未來之星。
「你怎麼不自己去問?」我雖然是諶家威的老師,可是不見得就比ALEX跟他熟多少,而且我還對他做過那樣的糗事,躲他還來不及咧。
「我去問過了,」ALEX突然苦笑,「他說他听不懂中文以外的話。」ALEX是教高年級的,大一大二的學生還不需要用到外教。
我噎住。好個諶家威!一個字,酷!敝不得他上外語課的時候總是一副欠扁的臭屁樣,年紀小小竟然卻是個不懂「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老頑固。
不過我現在總算了解了學藝術的學生那個英語水平……如果不是(同學們的)自尊不允許,我實在很想從ABCD開始教他們——記得那天有個學生那天突發奇想,問我什麼是一般現在時,我堅決拒絕回答,我怕搞不好回答起來真的要從ABCD開始追本溯源,我哪有那美國時間,還是不要捅這馬蜂窩為好。
「那你是說要讓我幫你跟他講講嘍?你憑什麼認為他會听我的。」反正我自己是沒啥自信。什麼都不缺的有錢人難纏啊!哪像我只要有好處就什麼都肯干。
「你可以和他說中文啊!而且你們中國人不是很听老師的話嗎?老師就是爸爸嘛。」
拜托!我哪來那麼大個兒子?!ALEX竟然還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強!!
「那你怎麼謝我?」試試看看也不會死,搞不好那個諶家威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酷……吧。如果能夠成功,又可以很自然地敲詐ALEX一筆。「中國人禮尚往來」是我在一開始就拼命灌輸給他的認知。
「放心吧,大爺我不會虧待你的……」這家伙是個星爺迷,雖然什麼也看不懂,但學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他倒是無師自通。
「去你大爺的!!」我賞了他一記降龍十八掌。
下課後我特地請諶家威留一下,那家伙微微一笑竟然爽快地答應了。我不知道演戲的人是不是眼神都帶鉤,反正他的眼神在我身上一轉,感覺是挺邪乎的。
「什麼事呀。羅老師。」
「呃,那個……你是演大將軍的是不是?」先來個迂回戰術吧!
「大將軍?」他似乎一愣,然後了然地說道︰「哦,那叫武生。」
我不知道武生是什麼,「總之就是背上扛著大旗的那種……我有個朋友,就是學校里的老師ALEX,他很崇拜你的武藝,想跟你學戲,不知道你……」
「呵呵……羅老師,我背上背的那叫靠旗。至于那個什麼ALEX,我恐怕教不了。他連中國話都不會說還學什麼,您叫他趁早回去,別在這兒糟蹋京劇了。」他輕掉著嘴角,還是笑眯眯的,那居高臨下的鳥樣子,仿佛我才是他的學生。
這小子生得太俊了,以至于他在冷嘲熱諷的時候都讓人難以生出惡感……是啦,我當然無法生出厭惡感,他嘲諷的又不是我。而且我老早也就覺得ALEX這家伙純粹是在瞎摻和……哎呀,我不能有辱使命啊!既然想拿人錢財起碼也得先與人消災吧。
「他是很有誠意的……而且他也很努力地在學習中文,我可以證明,我保證他會認真跟你學的……」
「保證?哈哈哈!」那家伙失禮地仰頭大笑,沒錯,就像是演戲那樣囂張的大笑,突然他停下來湊近我底聲說了一句。「如果你能保證他管得住自己的小弟弟不亂來,那我就教……對了,你該不會是不知道他的醉翁之意吧?你們倆什麼關系?」
他在說什麼?什麼小弟弟?什麼什麼關系?我的腦袋開始暈了。
「沒听說ALEX的弟弟來過啊……絕對不會有人打攪你們練功的……」我努力地為那家伙辯護著,心中暗自奇怪——好好的怎麼說起ALEX的弟弟來了?「他的兄弟都在加拿大,壓根沒跟過來。」
好心地說完這句話,我發誓听到了全世界最囂張的笑聲,同時也看到了全世界表情最古怪的臉。
「好好好!!我教!可是,我有個條件……」
本來以為沒什麼希望了,可是他笑完以後事情竟然直轉急下。
「你說,你說!一定沒問題!!」我驚喜交加地問——反正他開什麼條件都是由ALEX那個冤大頭來滿足,不妨先替他先答應下來。
「我教他唱戲的時候,你一定要在場!!」他清清楚楚地說道。
啊?!這是什麼道理??
第二章
除了那個奇怪的條件以外,不管怎麼說我總算是順利完成了任務。回到宿舍我跟ALEX一說事成了,他當場激動得熱淚盈眶,把我當成了再生父母,像魚鷹一樣一頭扎進我的懷里,把他感動的鼻涕和眼淚全部沾在了我唯一一件像樣的毛衣上。
我嫌惡地推開他。
真想不到啊,這小子追求藝術的決心竟然是如此的虔誠,害我這個沒血沒淚滿身銅臭(?有就好了)的人都差點感動起來。
「他說星期六下午可以勻出點時間給你,在教學樓302,教你什麼《長阪坡》。」諶家威說出這個約定的時候考慮了很久,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樣子。
我撇了撇嘴,只不過是個學生嘛,怎麼表現得像個國家主席,「不過先說好,我可沒時間陪你們,我還要去做家教。」當時答應他只不過是迫于無奈,我怎麼可能犧牲我寶貴的掙錢時間去看他們倆無聊的表演。
「這……可以嗎?如果你不去,他生氣了怎麼辦。」ALEX看起來像是很懼怕那家伙一樣,帶著幾分擔憂地問。
「你是白痴啊,你不會告訴他我有事不能去,跟他約下次不就結了!」連緩兵之計都不懂,真是不可教也。
「哦……明白了!!太好了,太好了KEN,我要高興死了……」感覺他似乎也不是那麼想讓我跟去,我松了口氣,理所當然地看著他大發花痴。那家伙不停地在房間里轉圈圈,興奮過度的表情讓我怎麼看都覺得……怪怪的。
星期五下午本來沒有課,可是早上系主任特別告訴我說下午要組織全班同學去看一個重要的展覽,把我一個更重要的PART
TIME活活地扼殺了——誰讓我當初貪那點當導師的小便宜,現在想來如果不當班導,空閑下來的時間拿去打工的話,比補貼那幾個小錢不知道多掙多少,唉!
真是郁悶啊,肯定又是那些風花雪月的所謂藝術展覽,無聊!一點也不想去!!這些家伙們一個個也不小了,為什麼還要有人帶著才能去?低能啊?!
發著牢騷,可是向來不敢違背領導階級的我還是只有乖乖地通知大家去看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