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板說完,就回頭看看金銀花︰
「慕白活了,我們也不用再在醫院守候了,干活去吧!」
說著,就把手臂伸給金銀花,不知怎的,突然珍惜起她這一份感情來了。人生聚散不定,生死無常,該把握手里的幸福。金銀花在他眼中,看到了許多沒說出口的話,心里充滿了驚喜。她就昂頭挺胸,滿眼光彩的挽住鄭老板,走出醫院。推開大門,醫院外亮得耀眼的陽光,就迎面走了過來。她抬眼看天,嫣然一笑,扭著腰肢,清脆的說︰
「喲!這白花花的太陽,閃得我眼楮都睜不開!真是一個好晴天呢!冬天的太陽,是老天爺給的恩賜,不曬可白不曬!我得曬曬太陽去!」
「我跟你一起,曬曬太陽去!反正……不曬白不曬!」鄭老板笑著接口,攬緊了她。
雲飛活過來了,整個蕭家就也活過來了。大家把雲飛那間病房,變成了俱樂部一樣,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搬來了。每天,房間里充滿了歌聲、笑聲、喊聲、談話聲……熱鬧得不得了。
相反的,在雲翔的病房里,卻是死一樣的沈寂。雲翔自從進了醫院,就變了一個人,他幾手不說話,從早到晚,只是看著窗外的天空出神。盡避品慧拚命跟他說這個,說那個。祖望也小心的不去責備他,刺激他。他就是默默無語。
這天,雲飛神清氣爽的坐在床上。雨鳳、雨鵑、夢嫻、齊媽、小三、小四、小五全部圍繞在病床前面,有的削水果,有的倒茶,有的拿餅乾,有的端著湯……都要喂給雲飛吃。小五拿著一個削好的隻果,嚷著︰
「我剛剛削好的,我一個人削的,都沒有人幫忙耶!你快吃!」
小三拿著梨,也嚷著︰
「不不不!先吃我削的梨!」
「還是先把這豬肝湯喝了,這個補血!」夢嫻說。
「我覺得還是先喝那個人參雞湯比較好,中西合璧的治,恢復得才快!」齊媽說。
「要不然,就先吃這紅棗桂圓粥!」雨鳳說。
雲飛忍不住大喊︰
「你們饒了我吧!再這樣吃下去,等我出院的時候,一定會變成一個大胖子!雨鳳,你不在乎我「腦滿腸肥」嗎?」
雨鳳笑得好燦爛︰
「只要你再不開這種「血濺寄傲山莊」的玩笑,我隨你腦怎麼滿,腸怎麼肥,我都不在乎了!」
阿超納悶的說︰
「這也是奇怪,一次會挨刀子,一次會挨槍子,這「寄仿山莊」是不是有點不吉利?應該看看風水!」
雨鵑推了他一把︰
「你算了吧!什麼寄傲山莊不吉利,就是你太不伶俐,才是真的!」
阿超立刻引咎自責起來︰
「就是嘛,我已經把自己罵了幾千幾萬遍了!」
小四不服氣了,代阿超辯護︰
「這可不能怪阿超,隔了那麼遠,飛過去也來不及呀!」
齊媽笑著,對雨鵑說︰
「你可別隨便罵阿超,小四是最忠實的「阿超擁護者」,你罵他會引起家庭戰爭的!」
阿超心情太好了,有點得意忘形,又接口了︰
「就是嘛!其實我娶雨鵑,都是看在小三小四小五份上,他們對我太好了,舍不得他們,這才……」
雨鵑重重的咳了一聲嗽︰
「嗯哼!別說得太高興喲!」
小三急忙敲了敲阿超的手,提醒說︰
「當心她又弄一百零八顆扣子來整你!」
「一百零八顆扣子也就算了,還要什麼詩意、情調、浪漫、好听……那些,才麻煩呢!」
小四大聲說。
雨鵑慌忙賠笑的嚷嚷︰
「我們換個話題好不好?」
大家笑得東倒西歪。就在這一片笑聲中,門口,有人敲了敲房門。
大家回頭去看。一看,就全體呆住了。原來,門外赫然站著雲翔!他撐著拐杖,祖望和品慧一邊一個扶著,顫巍巍的站在那兒。
房里,所有的笑聲和談話聲都戛然而止。每一個人都瞪大了眼楮,看著門外。
雙方對峙著,有片刻時間,大家一點聲音都沒有。
祖望終于打破沈寂,軟弱的笑著︰
「雲飛,雲翔說,想來看看你!」
阿超一個箭步,往門口一沖,攔門而立。板著臉,激動的說︰
「你不用看了,被你看兩眼,都會倒楣的!你讓大家多活幾年吧!」
小四跟著沖到門口去,瞪著雲翔,大聲的說︰
「你不要再欺負我的姐姐妹妹,也不要再去燒寄傲山莊!我跟你定一個十年的約會,你有種就等我長大,我和你單挑!」
品慧看到一陣子敵意,對雲翔低聲說︰
「算了,什麼都別說了,回去吧!」
雲翔挺了挺背脊,不肯回頭。祖望就對雲飛低聲說︰
「雲飛,他是好意,他……想來跟你道歉!」
雨鵑瞪著雲翔,目眥盡裂,恨恨的說︰
「算了吧!免了吧!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我們用不著他道歉,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要他進了這屋子,搞不好又弄得血流成河,夠了!」
雲飛不由自主,抬眼去凝視雲翔。兄弟兩個,眼光一接觸,雲翔眼中,立刻充淚了。雲飛心里怦然一跳,他終于看到了「雲翔」,那個比他小了四歲,在童稚時期,曾經牽著他的衣袖,寸步不離,喊著「哥哥」的那個小男孩!他深深的注視雲翔,雲翔也深深的注視他。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兄弟兩個的眼光已經交換了千言萬語。
雲飛感到熱血往心中一沖,有無比的震動。他說︰
「阿超,你讓開!讓他進來!」
阿超不得已,讓了讓。
雲翔拄杖,往房間里跛行了幾步。阿超緊張兮兮的喊︰
「可以了!就在這兒,有話就說吧!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要不然,又會掐他一把,撞他一下,簡直防不勝防!」
雲翔不再往前,停在房間正中,離床還有一段距離。看著雲飛。
雲飛就溫和的說︰
「有什麼話?你說吧!」
雲翔突然丟下拐杖,噗通一聲,對雲飛跪了下去。
大家都嚇了一大跳。
品慧彎腰,想去扶他,他立即推開了她。他的眼光一直凝視著雲飛,啞聲的,清楚的開口了︰
「雲飛,我這一生,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天敵」,跟你作戰,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二十六年!︰現在回想,像是害了一場大病,病中的種種瘋狂行為,種種胡思亂想,簡直不可思議!如今大夢初醒,不知道應該對你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你了解我的震撼!在你為我擋子彈的那一剎那,我想,你根本沒有經過思想,那是你的「本能」,這個「本能」,把我徹底喚醒了!現在,我不想對你說「謝謝」,那兩個字太渺小了,不足以代表我此時此刻的心情!我只想告訴你,你的血沒有白流!因為,「展夜梟」從此不存在了!」
雲翔說完,就對雲飛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
雲飛那麼震動,那麼感動,心里竟然涌起一種狂喜的情緒。他熱切的凝視著雲翔,眼里充滿了憐惜之情,那是所有哥哥對弟弟的眼光。嘴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雲翔磕完頭,艱難的起立。品慧流著淚,慌忙扶著他。
他轉身,什麼話都不再說了,在品慧的攙扶下,拄杖而去。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大家都震動著,安靜著,不敢相信的怔著。
半晌,祖望才走到雲飛床前,看看夢嫻,又看看雲飛。遲疑的,沒把握的說︰
「雲飛,你出院以後,願不願意回家?」他又看夢嫻︰「還有你?」
夢嫻和雲飛對看,雙雙無話。祖望好失望,好難過,低低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