驥遠心里那份嘔,就別提有多嚴重了。憤憤的看了一眼雁姬,重重的一跺腳,轉身就奔出門外去了。珞琳嘴里大喊著︰「驥遠!驥遠……咱們再想辦法……」跟著就追了出去。
老夫人看著這等狀況,真是納悶極了,她雖然對驥遠的心事有些模糊的概念,卻並不進入情況,她皺皺眉說︰
「這些孩子是怎麼了?一個個毛毛躁躁的!」
老夫人話沒說完,新月已倉卒的對大家福了一福,氣促聲低的說︰「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告辭了!」說完,她不等老夫人的表示,就扶著雲娃,匆匆而去了。
雁姬默默的看著她,消失在回廊盡頭。她挺直了脊梁,感到一股涼意,從背脊上竄起,擴散到自己全身去。她知道,珞琳和驥遠,都對她氣憤極了。這還不止,在她背後,努達海的眼光,正像兩把利刃,在切割著她的背脊和她的心。
努達海回到了臥房,把房門一關,就對雁姬慍怒的開了口︰「這是你一手促成的對不對?是你慫恿太後指婚的,對不對?」「慫恿?你這是在指責我嗎?好奇怪,這個消息,除了額娘以外,似乎把每一個人都刺痛了!」「因為每一個人都喜歡新月,就算要指婚,也不必這麼迫在眉睫,趕不及要把她嫁出去似的……」
「坦白說,我是迫不及待!」雁姬頭一抬,兩眼死死的盯著努達海。「如果不是礙于丁憂守制,我就要慫恿太後立刻指婚,免得留她留出更大的麻煩來!」
「你是什麼意思?有話明說,不要夾槍帶棒!」
雁姬狠狠的看著努達海,心中的怒火,迅速的燃燒起來。
「你當真以為裝裝糊涂,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算是天衣無縫了嗎?」
努達海震動著,定定的回視著雁姬。兩人的眼楮里都冒著火,瞬息間已交換了千言萬語。
「你都知道了?」他喑啞的問。
「是!我都知道了!」她悲憤的喊了出來︰「那天深更半夜,你夜訪新月,我跟在你後面,也去了望月小築,所以,我什麼什麼都知道了!」努達海一震,睜大了眼楮,瞪視著她。
「既然你都听見了,你應該知道,我去那兒,就是為了要做個了斷的!」「結果你了斷了嗎?」她咄咄逼人的問︰「如果了斷了,今天為什麼還會刺痛?為什麼還會憤怒?為什麼還要其勢洶洶的來質問我?她有了一個好歸宿,你不是該額手稱慶嗎?不是該如釋重負嗎?你痛苦些什麼?你告訴我!你生氣些什麼?你告訴我!」「既然你已經把我看透了,你還有什麼好問?」他老羞成怒了。「你應該明白,我不想讓這個情況發生,但是,它就是發生了,我也矛盾,我也痛苦啊!」
「痛苦?」她厲聲的喊︰「你了解什麼叫真正的痛苦嗎?時候還沒到呢!等到額娘發現這位高貴的格格被你所侵佔,當珞琳發現她視同姐妹的人是你的情人,當驥遠發現他最崇拜的阿瑪居然是他的情敵,當皇上和皇太後知道你奉旨撫孤,竟把忠臣遺孤撫成了你的禁臠,那時候,你才會知道什麼叫‘痛苦’!到那時候,還不是你一個人知道什麼叫痛苦,是全家老小,包括你的新月,都會知道什麼叫痛苦!」
這篇義正辭嚴的話,把努達海給徹底擊垮了。他踉蹌的後退,手扶著桌子直喘氣,額上,頓時間冷汗涔涔。
「你知道嗎?」雁姬繼續說︰「今天,皇太後其實很想把新月指給驥遠,盤問了半天他們兩個相處的情形,是我竭力撇清,才打消了太後的念頭。」
努達海再一驚。「想想看,如果我完全不知情,我一定會促成這件事,如果她成為了你的兒媳婦,你要怎麼辦?在以後的漫漫歲月中,你要怎麼面對她和驥遠?」
努達海額上的冷汗更多了,手腳全變得冰冷冰冷。
雁姬看他這等模樣,知道他心中已充滿了難堪和後悔,當下長長一嘆,把臉色和聲音都放柔和了,誠摯的,真切的說︰
「我寧願讓驥遠恨我,不忍心讓他恨你!請你也三思而行吧!」她深深嘆了口氣︰「你不是才十七、八歲的人,你已經是所謂的不惑之年,人生的閱歷何等豐富?經過的考驗又何其多?你怎麼可以讓自己被這種兒女情長的游戲困得團團轉?怎麼可以用無法自拔來當作一個放任情感的借口?難道你要把一生辛苦經營,血汗換來的名望和地位都一齊砸碎?」她的聲音更加溫柔了︰「就算你不在乎名望和地位,你也不在乎額娘、兒女、和我嗎?」她緊緊的注視他。「結縭二十載,你一開始,是我英氣勃勃的丈夫,然後,你成為我一雙兒女的父親,年復一年,我們一同成長,一同蛻變,往日的柔情蜜意,升華成今日的情深意重,我心里愛你敬你,始終如一!請你不要毀了我心目中那個崇高的你!」
努達海看著雁姬,她眼中已聚滿了淚。在她這樣誠摯的,委婉的訴說下,他的眼眶也不禁濕了。此時此刻,心悅誠服,萬念俱灰。他從桌邊猛的轉過身子來,往屋外就大踏步走去,嘴里堅定的說道︰「我這就去做一個真正的了斷!」
他直接就去了望月小築。
「新月!」他不給自己再猶豫的機會,開門見山的說︰「讓我們揮慧劍,斬情絲吧!」
她抬起頭,痴痴的看著他,鄭重的點了點頭。什麼話都沒說,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短箋,默默的遞給了他。他打開一看,上面寫著短短兩行字︰
「有緣相遇,無緣相聚,天涯海角,但願相憶!
有幸相知,無緣相守,滄海月明,天長地久!」
他把短箋用力的按在自己的胸口,覺得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烙鐵,燙痛了他的五髒六腑。
新月沒有再看他,她掉轉身子,徑自走了。
第七章
驥遠生了一整天的悶氣,弄不明白自己的親娘怎麼不幫自己?他實在是太生氣了,太不甘心了。而珞琳,卻在旁邊不住的慫恿︰「現在只是內定,還沒有鐵定!這事還有轉機!只要新月到太後面前去說說悄悄話,我想,什麼費羊古費牛古的都得靠一邊站!所以,事不宜遲,把那些尊嚴啦,驕傲啦,面子啦,害臊啦……都一齊丟開,我陪你找新月去!」
如果不去找新月,驥遠的挫敗感還不會有那麼強烈,受到的傷害還不會那麼嚴重,他們卻偏偏去找了新月!他們到望月小築的時候,努達海才剛剛離去。新月正是肝腸寸斷,痛不欲生的時候。她淚痕未干,神情慘淡,那種無助和那種無奈,使珞琳和驥遠都有了一個鐵般的證明,新月不要那個「指婚」!于是,珞琳激動的抓住新月說︰
「與其在這兒哭,不如想出一個辦法來!你瞧,你已經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我說什麼也舍不得你嫁到別家去!我現在只要你一句話,你也別害臊了,你對驥遠到底是怎樣?」
新月驚慌失措的看著珞琳,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驥遠見珞琳已說得這麼坦白,也就豁出去了,往前一站,他急急的說︰「新月,事關我們的終身幸福,你可以爭取,我也可以爭取!假若我在你心里有那麼一丁點地位,你就明白告訴我,我去求額娘,再進一次宮,再去和太後商量商量!」
「不不不!」新月倉卒的後退,臉色更白了,眼中盛滿了驚恐。「你……你……你……我……我……我……」她苦于說不出口。「別你你你我我我了!」率直的珞琳喊著說︰「你的眼淚已經證明一切了!你分明就是舍不得我們家,不是嗎?」